厚重的金属色窗帘遮挡住了来自外界的一切光线。暗淡的台灯只能照亮桌面上的一小片区域。身材单薄的老人佝偻在桌前,皱纹里盛着灯光,脸色变得更加昏黄。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出任了‘革命-NT86部队’的上将。我是那么年轻,因而对于胜利是那般渴望……”
“年轻的人总会出错。但是我犯的错却让我至今都不敢回想……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很多人,我甚至不能提及……那是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是我自己,把它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我不能描述它,所以只能说一些废话,好让大家知道我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罪过……”老人停住笔,低低的咳嗽。胸腔里传出空旷的响声,老人难受的皱眉。
书房的门被轻轻扣响。
一个妇人推开虚掩着的门,端着汤药,慢慢的走到老人桌边。
“爸爸……”老人低沉的咳嗽声让妇人忍不住抿了抿嘴,眼里盛满了心疼。目光落在老人桌面平铺的纸张和那些佝偻的字母上,于是心疼之外,她的眼底又多出些许悲伤。
默默地把汤药放在桌子上,妇人没能直视老人的双眼:“您还是决定这么做么?……您没必要这样做的……”
妇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压抑,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老人抬起头,看了看妇人,又低下头,看了看那碗蒸腾着热气的汤药。水蒸气在半空中不断地升腾,翻滚,摇曳,最后消散……老人有点愣神,微微叹息之后,恍惚着喃喃道:“玛丽……犯罪后的忧伤,使人弃绝罪;忏悔后的轻灵,使人走向圣洁。也许没人会原谅我,但我仍要忏悔,向世人,向正义,诉说我的罪业。”
妇人默然,张口,却又止住。
“历史本不该缺失的……是我们这些犯了错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而拼命遮掩掉的。而这些人……大多已经死了,剩下的也生不如死。我……属于后者。”老人温和的微笑,微微抬起头:“这就是命运啊,我最爱的女儿。”
老人的笑容那样温纯,却一下子让妇人泪流满面。她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一下子扑进老人的怀里,如同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伏在老人的肩头,哭声沉闷又伤心:“不!爸爸,不应该是这样的!您是英雄,您是善良的……您不必承受这样的错!”
老人拥着自己的女儿,怅然的望着女儿的发丝。
女儿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多的白发?他不知道。
从那天开始的每一日,自己都在煎熬和噩梦中度过,已经多少年过去了?他忽视了妻子,忽视了女儿……忽视了太多东西。
罪孽让他更快的衰老,如今,他已经能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老人眼底更多的却是幸福。闭上眼睛,渴望着把此刻的平静刻入骨髓。
他的声音那么轻——
“听着,玛丽,我只是想更加幸福的死去……”
……
卡尔顿·乔治,人鱼屠杀初期,临时政府核心人员。曾经参与过五次沦陷区解放战争,指挥镇压过三次革命军的叛乱,参与过23个安全区的建设工作,执行过两次大型核电站处理任务,大小战争参与六十余起,一声戎马,军功赫赫,名声在外。无可置疑的,他是个英雄,更是个伟人。但是伟人,不是完人。会犯错,会自责。
可是究竟是犯了怎样的错误,让他在时隔40年后的今天,依旧念念不忘噩梦连连?
“爸爸……求您……”妇人仰着头,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父亲,正欲说什么,可是一声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管家站在门外,低着头通告:“乔治先生,罗淞先生拜访,您是否要接见?”
……
朴素的客厅,简单到只有沙发和暖炉。在楼梯拐角处的墙面上,铺平悬挂着两面旗帜。一面是红蓝相间的临时政府时期的“斧头旗”,另一面则是当今世界政府所使用的墨绿色的“白兰旗”。在两面旗帜的中央空白处,则用巨大的相框镶嵌了几十枚勋章,玻璃面上纤尘不染,金属勋章之上隐隐透着光晕。
一个人提着背包,站在客厅中央远远地仰视着那些勋章。这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微胖,但是双眼中却蕴含着一丝说不出的灵气。
卡尔顿·乔治从楼上走下,步伐沉重又果断。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年轻人的身上,年轻人回望,四目相交,两个人微微点头示意。
“您好!”年轻人在老人来到面前的时候,恭敬地鞠躬:“我叫罗淞,冒昧的前来拜访,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卡尔顿的步伐却并没有因为罗淞的问候而出现丝毫的停顿,而是径直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我们坐下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