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从山上流淌而下,水流很小,所以很安静。风很轻,所以水面很平,柳树温柔的招手,鸟儿站在树上梳理羽毛。
万籁俱静。
平静的湖面忽然冒出一个漩涡,然后噗噗几声,浮出了三个脑袋。
这三个脑袋转了几转,没人吭声。三个人一起往岸上游去,默默地上岸,默默地坐下,默默地把自己浸湿的衣服脱下拧干,默默地呼吸着,默默对视。
没人说话。
上浮的时间无比漫长,在水里苏良总有种时间都慢上几拍的错觉。但是现在来到了岸上,他还是觉得时间很慢——身边太过宁静,自己在这片宁静中已经同空气合二为一。
苏良站起来,身体有点发麻。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着自己,他有种想睡过去的想法。干净的青草香,细碎的流水声。于是他深深地呼吸,空气的味道让他全身的细胞都重获新生。
扭头望了一眼,苏良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潋滟波光,穷歌碧壤,流天瀑布,百里晴空,美景尽在。
攸悠散开马尾,长发垂下,她抬手去拧干——虽有美景,亦有佳人,可惜佳人粗暴的动作毁了这一切美感。苏良在心里默默叹息。
虽然画面不美但是苏良也没忍心去破坏,毕竟当佳人满身创伤浑身是血,却还是平静如斯的背对着你的时候,心里的怜惜总会比无奈更浓上一层。
这个人,应该很孤独吧。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里看起来并不是我们来时的地方。”苏良疲惫的坐在地上,困意席卷而来。可是他不能睡,他觉得有必要立刻赶回去——那个名字叫做杨来的笨蛋,究竟活着还是死了,他必须去确认一下。
攸悠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弄干自己的头发:“别着急了,着急也没用。”
苏良叹了口气——攸悠说的是实话。
在人鱼巢穴里,攸悠和符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尤其是符桐,被皇母一扑,肋骨塌下去一块儿。说起这件事情,苏良还真是佩服起符桐来。
和第一印象不一样,这个外表看起来有点病态苍白的体质虚弱的家伙,却很有骨气,且并不是那种需要被保护的角色。
果然黎叔说得对,GS-5里都是怪物。
……
无聊之中,苏良四处看了看,一棵被蔓藤缠绕着的大树吸引了他的注意。走过去左看右看,忽然发现树上好像挂这个小牌子,只是藤蔓繁密,被遮住了。
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牌子?苏良伸手拨弄了几下,掀开了层层藤蔓,窥视进去。哎?这上面,好像有字?
“恩……你们俩,过来瞅瞅,这写的是不是什么馆?”苏良让出地方,冲后面招了招手。
符桐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瞥见被苏良掀出来的小牌子。上面有些破碎的油漆,隐约能看出几个字。在小牌子的左下角,一个黑色的标记非常醒目——它看起来好像是个字母组合,而符桐在看见这个标志的一刹那,竟然愣了愣。
苏良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看牌子,又看看符桐。没错,这家伙刚才的确是愣了一下!每次符桐楞,不是天选之路就是人鱼之渊,苏良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符桐这个表情。
果然,接下来符桐迅速的起身,伸出手指在标志上摩挲了几下,若有所思。
“怎么了?”苏良觉得心惊胆战。
符桐又是沉默了许久,这才把手缩回来,目光放在苏良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温纯的微笑:“看来,我们挺幸运的。”
“怎么了?”苏良一连懵逼。
“这上面写的是‘特事博物馆’。”符桐说:“正是姜博士这次来黄金路要去的地方。”
“那下面呢?”苏良摸着下巴问。
“禁止进入。”符桐看了苏良一眼,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苏良木然的看着符桐的背影足足五秒,转回头又足足盯了那个牌子五秒。最后,苏良望了望攸悠,攸悠耸了耸肩,抬脚跟上符桐。只剩下苏良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下子又有事情可做了。
……
如果仔细的观察,还能够分辨出来当年从这里通往博物馆的路,虽然这条路已经被齐腰的杂草封死了,但是泥土的致密还是限制了杂草的生长,这里的草相对比来说要比别处稀疏很多。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了在远处的半山腰上,一座白色的建筑物隐藏在白桦林里,它看起来一特殊的地方也没有,反而,看起来特俗。
前往那个白色的办公楼需要从一条栈道上经过。这栈道是木制的,年久失修看起来岌岌可危。苏良犹豫的望着符桐和攸悠的背影,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走过去,但是说不出口。
符桐和攸悠神色平静依旧,步履稳健的上了栈道。
苏良搓了搓手,心里都有点犯怂,但是两个人已经走远,不管他多么不愿意也的跟上去。
GS-5特行组里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恐惧感么?
……
栈道不长,但是前进的过程很是艰难。苏良不敢低头去看但是又不得不低头去看,纵然下面是高崖万丈十分渗人,但是如果不看路的话容易整个人踩空从栈道破碎的木洞里掉下去。
等到终于来到小楼附近的时候,苏良才感到自己的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看眼前的建筑,就是很普通的那种豆腐块式的小楼,只有三层,直径也超不过一百米,玻璃破碎窗帘乱飞,唯一的大门也大敞四开。
当苏良远远观望的时候,觉得它是被淹没在白桦林里的寂寞的孩子,它好像在召唤,期盼着能有生命为它停留为它驻足,可是当他来到近前,他发觉自己又错了。它哪里是在召唤,它分明是在挣扎!它想挣脱这个禁锢着它的枷锁,让雨水、让狂风、让借宿的老鼠一次又一次的清理它的身体,让它解脱,让它重生,让它远离这满目的疮痍……
站在门口,看着风吹着门扉,耳边传来阵酥麻的吱呀声。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苏良静静地注视着博物馆内的光景——
红地毯消失在楼梯口,好像在默默地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一座座玻璃展柜整齐的伫立,灰粘在玻璃上,把里面的它们隐秘的掩藏;太阳能的指示牌还在亮着,密密麻麻的汉字好像是说不尽的沧桑细语;可是为什么?那满地躺着的、立着的、悬着的、挂着的、完整的、零碎的……这满地的尸骸,凌乱的白骨,一个个挣扎着的亡灵,难道也是前来欢迎的么?
看着这里面凌乱的白骨、满地发黑的血迹、飞扬的风化了的文件、角落里破碎的玻璃……苏良不进打了个冷战——
这个博物馆里,究竟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