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柜台旁边，眯着眼睛看着新来的美女服务生忙前忙后，歪着头，陶醉脸。
吴鑫磊正往鸡尾酒里倒冰。
与一丝不苟的动作比起来，这位调酒师的表情显得很不庄重——黄豆大的小眼睛斜眼瞥着，目光带刺儿似的盯着苏良的后背：“老板，你知道你现在超级像个变态么？”
“滚蛋。”苏良晴转多云，阴测测的瞪了他一眼。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调酒师摇头晃脑的忽然说了这一句，然后弯下腰，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凑到苏良的耳边，低声说道：“不过老板喜欢的原来是这一型啊？有点意外。”
“……滚蛋……”
……
喜欢的女人？苏良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不敢想。
玉提·琅寺。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以他苏良，根本没有资格甩掉这个女人。换而言之，只要她愿意，她永远都是自己的未婚妻，这个事实没人能改变。
但只有一点苏良清楚得很。
苏良确信，他不会娶她的。但是，他也知道，她更不会让自己娶其他的女人。
即便从没有过交流，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也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个底线——苏良不会在外面和女人花天酒地，玉提也不会轻易提起两个人的婚约，也不强迫苏良立刻迎娶自己。
……
苏良想恋爱，但没有勇气打破这个平衡。因为，他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
“如果你对小雨有意思，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吴鑫磊顿了一下，神秘兮兮的对苏良说：“过几天就是这小姑娘的生日呢，啧啧，这可是个机会啊。”
“过生日么？那就以酒吧的名义给她包个红包吧。”苏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忱，低声说道。
“包红包？你搞没搞错！”苏良这个敷衍的态度，让吴鑫磊身为男人完全难以理解。
“别瞎猜了——”苏良差点就吐口而出自己有未婚妻的事情，幸好他反应快，立刻收了声。脑海里浮现出玉提的模样，回忆起小时候，苏良心情变得很不美好。
吴鑫磊这个混蛋，是看不得我开心一会儿是吧。
心里愤愤的想着，再不说话，站起身来，抬脚便要离开。
余光里，正好看到须倾茶优雅的从楼上走了下来。
“须姨！要出去么？”苏良立刻热情的迎了过去。
须倾茶今天披着头发，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看起来年轻许多。四十多岁的女人了，轮廓还是那么清晰，气质优雅到爆。难怪玉提在电话里就说过，这女人是大美女，现在就这么美，年轻的时候恐怕更吸引人的眼球吧。
“恩。想去超市一趟。”须倾茶微笑，友善又得体。
苏良在心里默默地称赞，这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确是无可挑剔。但是……总觉得有很大的距离感。
“我陪您去！”苏良当即表示自己想要尽地主之谊。
须倾茶想了想，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就笑着答应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酒吧门口走。须倾茶走在前面，苏良跟在后面，还在不断的向须倾茶介绍附近的比较好的超市。须倾茶的确太久没有回来过清水区了，听苏良说的几个超市，竟没有一个是熟悉的。
两个人就一边聊着去哪儿的问题，一边走出酒吧。但就是在两个人刚刚走出酒吧，还没有下台阶的时候，须倾茶的脚步却骤然停下了。
苏良跟在须倾茶的身后，兴致勃勃的介绍着哪个超市有什么好东西，忽然看见须倾茶停下，站在酒吧门口注视着前方，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怎么了？
苏良疑惑的往前望去，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在酒吧对面的街道上，一个男人，一脸尴尬的站在电线杆旁边，眼底一片慌乱，看着眼前的须倾茶，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去。
“……”须倾茶的表情也很奇怪。一男一女，隔着五步宽的小街道，几乎是面对面，眼对眼的互相看着。
谁都不说话。
“……须小姐……”最先说话的，果然是那个人：“好久不见……”
须倾茶沉默了三秒钟，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同时，还略显俏皮的歪了一下头：“的确是很久不见了，阿明。”
阿明。
苏家曾经的二把手，黎明。此时在须倾茶的口中，变成了小字辈。
苏良不是不知道须倾茶在苏家呆过一段日子，不过据他所知，应该不过是一段很少的日子。但是现在看两个人相处的模式，怎么觉得须姨当年在苏家的位置，也并不简单呢？
苏良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八卦，一边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黎叔！你怎么来了？”苏良笑盈盈的迎过去，站在两个人中间，化解了几乎凝固了的空气。
“……我想找你有点事要说……”黎明回答苏良，目光却始终探询的看着须倾茶。
须倾茶点了点头，转头对苏良说：“既然这样，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啊？您自己……”苏良有点踟蹰。
“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不丢的。”看苏良这紧张的模样，须倾茶的确是觉得很有趣。
就这样，须倾茶自己去了超市，苏良则和黎明，一起去了附近的大排档。
随便点了一些吃食，黎叔倒是买了更多的酒。
苏良有点担心——刚才见面的时候，就觉得黎叔的状态不对劲。现在又点了这么多的酒，这是要一醉方休的意思么？
“黎叔？咱们喝不了这么多的。”苏良苦笑着提醒道。
黎叔用很大的力气，连启了好几瓶子酒，在桌边儿摆了一排，听见苏良说话，他情绪颇为低落的说了一句：“拜托！就陪黎叔醉一次吧！”
“……”苏良因为这一句话，沉默下来。然后，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拎出一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刺痛了肠胃，苏良才一口下去，就已经腹中如火烧一般了。很有气概的把酒瓶子砰的一声放在桌面上，苏良双目炯炯有神：“醉就醉呗！您还搞了一个‘拜托’？看来我堂堂黎叔也是老了啊。”
“哈哈，是，是我老了！”苏良的举动，让黎明略微放松下来，笑容也不显得那么牵强了，说了这一句之后，举起一瓶酒，便咕噜噜的喝了个尽。
苏良看的脸皮一抽。
这哪里是在喝酒？这是在玩命啊……
“黎叔，你慢点喝，慢点喝。”苏良抓住酒瓶底，干笑道：“咱不着急……”
黎叔却毫不在乎的又喝了好几大口，然后一抹嘴，打了一个响嗝：“好！爽！”
“呵呵……”苏良只能陪笑。
……
三瓶酒下了肚，黎叔整张脸都红的像是烙过了似的。
苏良喝的比较少，不过也已经晕乎乎了。半磕着眼睛，看对面的黎叔还在往肚子里灌酒，他迷迷糊糊的伸出一只手，就想去抓住黎叔手里的酒瓶子：“别喝了，黎叔。有什么心里话，咱说出来，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愁……哈哈，愁更愁。没错，就是要愁上加愁，这才愁的够滋味！”黎叔明显有点情绪失控了。
“黎叔，你……和我，嗝，和我还见外么？心里话，说出来，就轻松了。什么愁上加愁，屁用没有！”苏良说话都已经不清晰了。
“……和你说？”黎叔努力的睁开眼，看了看苏良，然后大笑：“我也就能和你说说了！”
“是啊，您就说吧！”
……
黎叔举着酒瓶，忽然静止下来了。正当苏良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验证一下这人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黎叔忽然说话了：“二爷，后天出狱？”
“恩，对啊。”苏良心说这不是您老告诉我的么？
“二爷！哎，二爷……”黎叔手指夹着酒瓶嘴儿，用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愁眉苦脸：“二爷在的时候，苏家……那才是苏家！强大的，不容质疑的，苏家！”
苏良用两个胳膊加一个酒瓶子一起撑着自己的脑袋，但还是晃悠悠的。
黎叔说起了很多苏家曾经的事情。兄弟十几人，在一起闯天下，受了多少伤，闯了多少祸，喝过多少酒，打过多少架……一件又一件，黎叔说道高兴的时候，会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说道难过的地方，也没了平时的稳重矜持，哭的那叫一个悲伤。
“二爷，救过我。救过……大哥……不知给大哥挡过多少刀和枪子儿……他还救过苏家、很多人。但是他……怎么就是异变种呢？如果不是异变种……”黎叔说起二爷的事情，总是一脸悲戚，但是说到最后，他却猛地干了半瓶酒：“二爷！我是没脸见他了。这辈子都……少爷，小良……你要是……见到他，需要他，就相信他……报答他……”
说到最后，黎叔趴在了桌子上。
苏良眼神迷瞪，眼瞅着黎叔把自己灌倒了，却足有五分钟才反应过来。
“黎叔？”他叫了一声，黎明没有反应。苏良思考许久，扶着桌子站起来，来到黎叔身边，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黎叔，咱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黎叔吐了好几次。
苏良扶着黎叔，看着这个记忆力强壮无比的男人，此时头发斑白，满脸悲伤，踉踉跄跄的走着，醉了之后吐得撕心裂肺。
忽然就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黎叔为什么在本能在苏家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跑来买豆腐。明白了黎叔为什么如此决绝的离开了自己鞍马一生的苏家。
也许只是对一个“人”的愧疚吧。愧疚，在最关键的时候冷眼旁观，只因为他异变种的身份；愧疚，把兄弟之情如垃圾一般摒弃，只因为他异变种的身份；愧疚，自己背信弃义忘恩负义，只因为他异变种的身份……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
黎叔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