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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清晨,六街酒吧——吴鑫磊在清理自己的杯具,酒吧的服务生们则在清理一夜狂欢之后脏乱的地面。
苏良从楼上走下,黑色皮鞋踏在楼梯台阶上,发出响声。苏良的步伐很慢,他一边下楼,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而在楼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老板穿了西装唉?”服务生们窃窃私语,都是一脸新奇。
倒是吴鑫磊抬起眼懒洋洋的瞥了苏良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苏良穿着黑色的西装,就连平时随性的头发也用了发胶,干练的梳到了脑后。笔挺的西装,完美的勾勒出了腰线,脚下的黑皮鞋,也闪着幽然而深沉的光。苏良从楼梯上走下,那副面无表情,甚至略带冷淡的模样,加上整理着衣袖的专注神情,竟然有点莫名的小帅。
“以前怎么没发现,老板还是个潜力股……”一个女店员趴在从小雨的肩上,笑嘻嘻的耳语。
从小雨无奈的笑笑,目光也投向了苏良。
……
苏良当然不知道自己穿着西装出现,给自己的员工们造成了多大的骚动。整理好了衣袖,苏良走到了柜台前:“我出去一趟,今天不回来了。”
吴鑫磊把酒瓶放回架子上,头也不抬:“领带怎么不戴?”
“麻烦……”苏良随口回答,掏出手机扫了一眼,上面全都是苏有情发来的短信。
这丫头……难道我还能忘了我自己母亲的忌日么?没事瞎操心……
虽说是这样想,但是总觉得苏家里还有个人记得自己,让苏良稍感欣慰。
一条一条的点开,苏良越看越无奈。
“哥明天是大娘的忌日啊,你准备好了没有啊?不会不回来了吧?”
“哥!你起床了没有?出发了没有?怎么不回话好着急啊!快回话!”
“哥你怎么还不回话?马上就要中午了,对了我已经让司机去接你了,你出门就能看见.”
“你还没起来?再不回话我让司机上去找你了?喂喂老哥你快回话啊到底在干吗啊?”
苏良按了按太阳穴——这丫头怎么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竟然还派司机来接我?
手指放在屏幕上,在信息栏编辑了几个字:出发了。然后苏良按下发送键,这才如释重负的抬起头,正好对上吴鑫磊那张分辨率不高的脸。
“我走了。”苏良和吴鑫磊告别。
……
苏家的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祠堂外面。
司机为苏良打开车门,苏良却有点恍惚的坐在车里,深呼吸好几下,才踏了出去。
剑眉星目,略带忧郁。苏良一步步走向祠堂,那抹忧郁却随着步伐越来越淡,最终完全被一抹冷厉所取代。
“少爷,这边。”管家站在祠堂门口,想为苏良引路。苏良扫视他的脸,却发现了一抹十分细微的微笑。
苏良忽然觉得很厌恶。
“不用,我在自己的家里,难道还会迷路么?”他冷冷的抛下这句话,就独自走进了祠堂。
相楠子的管家站在祠堂门口,脸色阴沉。
……
祠堂里,相楠子的两个女儿,都在。
和文明时期的祠堂不同,人鱼屠杀之后,许多家族凋敝,很多规则也没有那么严苛了。
就比如文明时期的祠堂,一姓一祠,并且族内妇女和未成年者不能入内。但是现在的祠堂,比起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就比如苏家祠堂——也不能这样说。因为这座祠堂,是一祠两姓——是苏家和冯家的并合。未成年不能入内,但是成年的妇女却被允许进入祭拜。而原因,也不过是,男丁凋敝罢了。
……
苏良走进祠堂,略一环视,对有岚和有情二人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苏有岚看见苏良走进,冰块儿似的俏脸上,隐约露出一丝柔和。
苏有情则几乎跳了起来,但是因为祠堂内不许喧哗,所以她强自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哥你终于来了。”
“恩。”苏良点点头,刚才的坏心情,似乎消散了许多。
苏有岚一言不发的走过来,递给苏良三根香。苏良接过,按照程序,跪拜之后,默然站起。
在祠堂呆了足有十分钟,苏良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有情和有岚早已离开大堂——她们并不想打扰苏良。
……
祭拜过母亲,苏良离开祠堂,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都回去了么?
沿着小路,苏良来到了一个小花园里。
这是他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因为对这花园十分喜爱,苏良成年后才搬到了花园附近的别墅里。但事实上,当时苏良只是觉得这里,离母亲是最近的吧?
不如随便转一转?
苏良刚想抬起脚,耳边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苏良觉得很诧异——这个地方一直以来就少有人来,而且这里毕竟是苏家的地盘,如果不是苏家人,是不会进入这里的。
但如果是苏家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们在这里……又在聊什么?
苏良屏住呼吸,尝试着仔细去听。然后终于辨别出了,那声音是来自旁边的那片小树林。
苏良悄声走了过去,穿过树木的缝隙,苏良隐约看到两个人站在树林里,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在说什么。
其实,苏良并不会对偷听别人讲话有什么兴趣。但是如果不是这个声音太过熟悉、而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正是相楠子的话;而另外一个,竟然是二叔的话——
“二叔怎么会在这里……”苏良感到惊讶,但随即就想明白了——应该也是来参加妈妈的葬礼的吧?
他们在说什么?
苏良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去听。
相楠子的情绪似乎有那么一点激动。但是无论苏良怎么努力,都也只能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
但是偏偏有一句话,苏良听得十分的清晰。只听相楠子说:“……所以,我不希望苏良成为苏家的继承人。”
一只虫子,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撞在了苏良的脸上。苏良伸手往脸上一扇,胳膊却直接碰到了旁边的灌木。哗啦啦的响声不大不小,但是却足够让相楠子发现苏良的存在。
相楠子和苏醒都转过头来,三个人有一个短暂的目光交汇。而在下一秒,苏良转身迅速的离开——虽然无所谓……
虽然一直都觉得是不是继续留在苏家都无所谓,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听见相楠子的话,苏良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一样心怀不甘?
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生气?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了一样?
……
按照常例,祭祀之后,苏良会留在苏家吃过饭再离开。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餐桌上,竟然只有相楠子和苏良两个人。
“有岚和有情今晚有一个宴会要参加。”果然,在苏良刚刚入席的时候,她就解释了苏良所疑惑的。
“哦。”苏良冷淡的回答——这是他对相楠子一向的态度。
“……都是你喜欢的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吃些。”相楠子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苏良的态度,只是循规蹈矩的继续说道。
苏良就是讨厌她这一点……完全无视自己所有的恶意,只做她认为重要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心,总给苏良一种被小看了的恶意。
“但是味道不一样了。”苏良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相楠子刚刚吃下一口,闻声抬起眸子,略一沉默,她也放下筷子:“是啊,厨师换成了另一位。”
“刚刚来接我的司机,我不认识啊。”苏良却不知为什么,开始说些不着头脑的话:“花园里种的花,也不是原来的品种了。”
相楠子静静地听苏良说着,末了,微微一笑:“恩,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仔细。”
“但是我想到了。”苏良对相楠子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但是因为这个微笑,相楠子却皱起了眉头。
餐桌上一度变得寂静,终于还是相楠子出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良一歪头,嘴边勾出一个痞气的笑:“你迟早会把整个苏家都换掉吧?包括我在内——”
相楠子冷冷的看着苏良的脸,不发一言。
桌子上的食物升腾着热气,但是两个人中间的气氛,却冷了下来。
“好——当我没说,您啊,也别生气。”苏良重新拿起筷子,心里有一丝畅快:“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我这种人的话,您也别放心上。”
看着苏良重新开始吃饭,相楠子却不再动筷。
这种气氛在进行了足足十分钟之后,由相楠子的一声叹息,被打破了。
“你听见了我说的话,所以现在是在怪我。”她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良却只是吃饭,仿佛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既然你听到了,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相楠子直视苏良的脸,也不管苏良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就开诚布公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把苏家继承给你。但是你放心,只要苏家存在,就会保你一世富贵。所以你不用担心——这和你至今为止的生活方式,并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是,让你这样继续活下去罢了。”
苏良一声冷笑:“真是恩惠啊。您真是大善人。”
相楠子皱着眉,不知道苏良接下来又想说什么。
“我不会改变心意的。”相楠子说,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帮你做出了决定。”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老头子娶了你,把苏家给了你,而到了现在你还没把我赶出去,还大发慈悲的许我一世富贵,也是仁至义尽了。”苏良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冷静的可怕:“我苏良,该谢谢你。”
相楠子无言的望着苏良的脸,却隐隐升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说来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苏良,而是他的父亲,苏擎。
“只是可惜饭菜不可口,”苏良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对相楠子微笑:“我建议你再换一个厨子。”
……
苏良离开了。相楠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相楠子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许久没有动作。半晌,她抬起手,招呼一下,在不远处静候着的管家快步走了过来,躬下身子:“夫人。”
相楠子没有立刻下达指示,目光一直放在饭菜上没有离开。终于,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口中,闭目品味之后,她慢慢的睁开了眼:“让后厨重新找个厨子。”
“……”管家有点愣神,但还是点头:“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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