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二十多分钟啊,老太太骂人都不带重样的,身后的枕头,手边上的茶壶、茶碗、扫炕的苕帚、擦炕的抹布、盛瓜子的盘子,但凡老太太伸手能够到的,全给扔地上了啊!
福福躲都躲不开,一边丢,嘴上更是不饶人。
毕竟是长辈,又一身病,还是德正奶,福福也还不了嘴,只一边把东西往炕上捡,一边安慰老太太。
谁知福福一安慰,老太太更是生气,又是一通的扔和骂。
福福两世为人,连想都没想过还有这场面,今儿算是见识了。
老太太窝在炕上,身上的被褥被她连蹬带踹的四散开来,因为腿脚不便,整个人又上半身奋力的往前扑,一边扑还一边挪,也不知咋了,不管不顾的,手里拿着枕头,人都挪到炕沿边了,追着福福就要打。
一边试试巴巴的要打人,又吐沫星子满天飞的换了法子接着骂。
什么痴心妄想啊,什么啥都不会啊,什么身子骨弱啊之类的,福福忍着屋里的味道,又躲着砸过来的东西,尽量不去听那一通骂骂咧咧,那不还嘴,只把老太太扔下来的东西,这回安了心眼,放倒炕稍,离老太太远远的。
老太太手边没了可扔的,急红了眼,就两手团着身上的被褥,就要往地上扔。
刚要松手,好在福福眼尖手快,老太太挪到了炕沿边,那被褥又胡乱的裹着老太太,刚要扔的那一头,差点把人连带着掉下去。
福福跑的快,老太太马上要掉下炕的一半身子给接住了,刚要侥幸的松口气,跟前的老太太就上了手。
老太太虽说年纪大,这两年又卧床,但毕竟是庄稼妇,对手又是福福,手上很是有把子力气。
两双手,就那么胡乱的在福福左右挥舞着,福福一边挪着老太太上炕,一边尽力躲着,但还是碰了福福的肩、打着福福的手,好在脸窝在胸前,没打着脸。
刚把老太太挪到炕上,两手用力往里一推,离得远了,碰不到福福,老太太就开始破口大骂。
说福福这不好、那不对也就罢了,但老太太千不该万不该提了福福那去了的爹娘,和刚走的爷爷。
老太太刚开口,福福一股气,噌的就上来了!
“这个老太太!”福福大手一挥,站在地上,叉着腰,比气势是不是,“你给我停!停!停!”
屋内味道不好闻,福福也不板着呼吸了,趁老太太吃愣这会,快走两步,屋门打开,手上一用力,扯掉门帘子,新鲜的空气就进来了。
老太太气的通红了眼,抬手指着福福,“你!你!你!你个大不孝的!”
福福看老太太气归气,但好在没气晕,说实话,福福刚扯了帘子,着实怕把人给气晕了过去。
看人没事,福福就更有谱了。
谢了不脱,直接上了炕。
别说,老太太把炕上的东西都扔了之后,这炕上干干净净的,着实好走路。
遮窗子的是有些年岁的细纱布,日头晒的又干,福福没用力,就给拽了下来。刚扯了两块,外面的日头就照进来,晃了福福满眼。
呀呀,这才是初秋的日头呢,着实美。
屋内通了气,又进了光,福福的火气一下消了大半,老太太却气的在炕头直咳嗽。
福福于心不忍,刚要过去给拍拍后背,手就被老太太给抓住了,扯了福福手上的窗帘子,就往福福身上打。
额,这帘子,轻飘飘的,屋内又有了风,根本都不大能碰到福福身。
老太太没注意,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手,拿着手上的窗帘子打着福福,嘴里虽说还咳嗽,但稍一缓,就骂骂咧咧的不停。
福福干脆抓着老太太的腰,额,可是瘦,一个用力,就把人给拽到了墙角,然后趁老太太一个分神,就掰开她的手,跑的远一点。
老太太又上来一阵咳嗽,福福瞧着没啥事,反正都闹到这样了,福福就干脆推开窗子。
刚推了两下,没推动,瞧着别头都开了,又往外头一看:这窗子外头还用个木棍给堵住了!
福福正犹豫,就听炕头墙角停了咳嗽,通红了脸,喘的厉害,火气还是不小,“你!你!你!等着!等德正回来再!回来了!我是!我是说啥都不让你进门!”
“你!你个!你这个毒心肠的!!”
老太太真真的咬牙切齿啊,福福此时离得近,屋子里光线又好,看得真切。
“大奶啊,你等等,”福福瞧着老太太,忽然生出一股笑意,心里有了主意,只见福福脸上挂了乖巧的笑,又温声温语的问候,“你想喝水是不?”
又是气了老太太一通,福福假装没瞧见,自顾下地,地上碎了的茶壶茶碗外屋拿了扫帚,聚到一块,也没瞧见其他的,就柜子里拿了小碗,装了水,递过去。
“大奶,你润润嗓子,”福福也不听老太太念叨,自顾说自己的,“瞧你嗓子都哑了,喝点水。”
福福知道,老太太是真渴了,但见人还是不去接水,倔强的继续嘀咕,福福就笑,再给了台阶,“大奶你看,你现在骂人声音都不大了。”
“我都听不到,”福福还假装探过去耳朵,摇摇头,“人也没刚刚精神。”
福福见老太太两眼冒火,啧啧两声,继续说,“大奶,你想想,刚刚一开始,你那骂人扔东西的气势!”
“哎呦!那还了得!”福福不知哪里生出的趣味,越说越上瘾,“就你刚刚,就那个,扔了茶碗,哎呀,‘咔嚓’一声。”
“那动静,可清脆了!”
福福又把水往那边推了推,和说书似的,语气浮夸,“大奶,我和你说实话,别看我现在缓过来了,就刚刚,你可把我吓的不轻!”
“咱俩这架,打的呀,要是比输赢,刚开始,大奶,你绝对是领先优势!”
福福又冲老太太竖起大拇指,怕老太太不好意思在福福面前喝水,福福就回头一边收拾这乱七八糟的,一边继续夸张,“我觉得大奶你就是渴了,嗓子哑的话说不清楚,我才少了那么一丢丢的害怕。”
“所以我说啊,大奶,你喝口水,先歇一会,一会咱再接着吵。”
“这就当上半场,”福福眼不抬,耳朵却听到动静,嘴角不由一笑,继续叠老太太的被子,“这上半场,大奶你赢了。”
“我是输的心服口服呀,”这还真是福福心里话,虽说后来没忍住,自己也发了脾气,但和老太太这一通折腾比,相差实在太远,“一会咱俩都歇好了,再吵个下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