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我出面,说是生了麻烦事也不好,”福福看着秀梅婶子,继续说,“但是,这事若是张罗了,定是要花些银钱打发的。”
“我就想,这银钱啊,我爷多少还给我留了点,我想出了。”
“今儿一早刚上院去,”福福把事情和婶子一说,希望能帮着想点法子,“我把事情说了,但上院,没说要我出钱。”
“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的,若是真能银钱打发了,也不能上院出,我想出。”
福福说完,看着秀梅婶子,婶子还在发愣中,没回过神,好一会,眼神才渐渐清亮,看着福福,“这事啊,若是真出面,也不能你出面。”
说完,看了眼上院的方向,然后点点头,“上院的打算,是为着你,也为着小丫头,是对的。”
“你啊,家里就谦益两个,也没个大人,若是真出头张罗了,日后麻烦事估计不少,还是省省,让大人张罗这些。”
“小丫头在上院住下,也是成的,”秀梅婶子和上院想到一块去了,“你们上下院住着,小丫头在哪里不妨事的,上上下下也方便。”
“至于这银钱,”婶子皱眉,话开了头,却说不下去,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接着说,“这银钱啊,眼下也没个数,不好说。”
“等小丫头那边真的说了数,两边都妥当了,实在不行就几家凑凑,也不着急。”
说完,就看着福福,眼神深邃,那眼底,全是疼惜和怜爱,“你啊,婶子还是那句话,日后可别这么鲁莽,若是出了差错,可是后悔不及的。”
“婶子知道你好心,但有些事啊,人心隔肚皮,看不真切的。”
“还好你没事,婶子这心啊,听你这么念叨,都悬了又悬,现在啊,还没放下呢,”秀梅婶子伸手拉了她过来,摸着福福头,那么轻、那么柔,“这事呢,你就听大人的,没事先别往跟前凑。”
“一会我就上院,上院去瞧瞧,打听打听,一同出个主意。”说到这,看福福也垫了脚尖,生了兴奋劲,就转过话,接着说,“你啊,就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哪里都别动。”
“小丫头这事,你别跟前凑,”婶子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这事不比寻常,你是不知道那样的人家,苛待了小丫头这么些年,你也听了不少。”
“这种人呢,你能躲就躲,躲远点才好呢。”
“既然上院拿了主意,我过去问问,两家张罗张罗,”婶子说着,就起了身,抬脚往外走,“没你啥事,你啊,就平日里该干啥干啥,等事情稍有点眉目,我过来和你说,落不下你的。”
“也是为你好,”婶子走到当院,小声念叨,“家里还有谦益,也得长远为他考虑,这事啊,不是你该出头的。”
说完,就开了大门,把福福屋里一退,随手关上门,人就去了上院。
福福眼瞧着婶子上院去,走远,消失在上院的院墙里,瞧不见了,家里狗子乖乖的蹲在她身边,也直勾勾的看着上院,看福福回了屋,也不闹腾,颠颠的跟着回来了。
她没心情,什么都不愿意做,就爬上东屋炕,守着窗台,看着外面,等着秀梅婶子从上院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唯恐一个不注意,错过了。
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过许久了呢,也,也还没动静。
福福想着,盘算着,琢磨着这件事,按说,小丫头这事,她养父母那边,该是都知道的,那个被狗子撵跑的男人,虽然上院没和她说,但她猜,也猜了出来,该是小丫头养父母行二的儿子。
那个好吃懒做,没皮没脸,偷奸耍滑的,年纪挺大还光棍一个,十里八村没的女儿家嫁给他,想到这,福福心里不由一阵发冷,那个黑夜担惊受怕的心,又忆起了。
她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握紧拳头,让心头的不愉快尽数散去,好一会,才回过神,人已经爬在窗台,眼睛还盯着窗外,守着过路的路口,等着婶子从下院回来。
这一等,就眼瞅着日头西下,黄昏来临。
福福一动不动,爬了这好一会,早上本就没吃多少饭,又等到这个点,蔫蔫的,忘却了时间。
等她想起来,急忙下了地,肚子也适时的叫了起来,咕咕的叫个不停,饿的不行。
“谦益?”福福掀了西屋帘子,推开门,看着益哥还乖乖的端坐书桌前,书卷看的认真,开了口,问他,“饿不饿?”
小家伙书读的认真,抬起头还愣了愣,迷茫了片刻才从书卷中回过神,看着福福就笑,然后摸了摸肚子,点点头,“姐姐,我饿了。”
说完,呲牙,咧嘴一笑。
那笑,在昏黄的余晖中,点点发亮,点染了屋内静谧的流动,很是有光彩。
她也被这笑感染了,也从朦胧中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没变,却也都在变。
这种变,是希望,是人生,是生命路上的花草,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却也年年反复,并不消沉,也不怠慢,总是充满生机。
因为有人在,那生机,总是不曾失落的。
福福关了屋门,院子里抱了柴,屋里生了火,锅里添水等着烧开,人就拉过灶坑的小板凳,屋里坐着能瞧见大门口,就一边烧火,一边等人。
水开了,白菜豆腐炖在锅里,又热了年糕豆包,人,还没等到。
她着急,已经好些时候了,婶子还没下来,灶里火将尽,她收拾了灶台,正想着出门去看,就见上院音乐传来说话声响,人,下来了。
她跑出门,已经傍黑的天,昏昏沉沉的,天边日头将落,远处点点晚霞也欲散尽,她跑到门口,趴在大门,等人。
出来了,一同出来的,三三俩俩,却还有旁人。
吵吵闹闹的,这会,她才听清,她站在门口,听着上院动静,仔细辨别人声,却也听不真切。
有婶子,有德正娘,听动静,还有几个媳妇婆子的声音,隐约,还有男人的声音。
福福一愣,这动静,她心一惊,看家里狗子这会已经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要叫,她赶忙急着搂了狗子嘴,忙忙的抱在怀,跑进屋,随手关了门,不让狗子出声。
可不行,不不行。
不能叫出声,福福心想着,旁的不确定,这狗子叫,可是不行的。
那夜,家里狗子撵了人,若是寻起来,该是躲不过的。
益哥看她这般,也急忙放了书卷,下地抱着狗子,学她的样,伸手捂着狗子嘴,不让它出声,然后抬起头,“姐?”
“上院有人,”福福开口,“我听动静,怕是那家的。”
这么一说,益哥就知道了,然后低着头,专心守着狗子,不让它乱动乱叫。家里狗子该是也知道点什么,捂住了嘴就乖乖不动,只两只耳朵直挺挺的,听着外头动静。
福福就屋里爬上炕,坐在窗台边,看着外面。
声音,那吵吵闹闹动静大的,却也能听了一两句,那听进耳的,三句有两句是不好听的。
她想出去,不想关了门,躲在屋里,但想起上院的嘱咐,又想起秀梅婶子的不放心,还有家里狗子,她就犹豫了。
家里狗子,若是让那人家给寻了短,一个不注意,她不敢想。
但这样等着,她心焦焦的难受,一点都做不了,不是滋味。她侧耳听着,不放过一点轻微的动静,益哥也守着狗子,不让它发声,就这样,好一会,上院的声音才散去,又恢复了平静。
当院昏沉的天,彻底擦黑了。
福福见婶子从上院下来,赶忙跑到跟前,在大门外,见了人,拉了婶子手,问她,“怎么样?婶子,怎么样?”
婶子愁眉不展,看福福这般焦急,叹口气,却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跟着福福进了屋,沉默了一路,到了西屋,也不让福福点灯,就这样摸黑说了起来,“来人了。”
“来人了?”
婶子点头,“老张家下来人了,要把小丫头领回去。”
领回去?那怎么能行,福福不待婶子继续说,就等不及,“然后呢,婶子,小丫头跟着回了吗?可不能跟着回啊。”
婶子摇摇头,给福福吃了颗定心丸,“没带走,这要带走了,说不上得出啥大乱子,没让带走。”
说完,就停了停话音,接着说,“唉,开了口。”
开了口?
福福不确定,也没听懂,什么叫开了口?
婶子看出福福疑惑,接着说,“这银钱啊,那边开了口。”
听婶子语气,福福就知道,这开口啊,该是狮子大开口了,肯定少不了,心一哆嗦,问婶子,“多少?”
“要二十两银子。”
婶子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话一出,福福一愣,伸手掏了掏耳朵,唯恐哪里听错了,不确定的小声接过话,“二十两?”
婶子点头,大了声音,确定的说,“嗯,二十两。”
福福哪里想的到,本以为多要一点,顶多十两银子撑死了,这一般人家娶个媳妇,差不多的,顶多也就十两,还够体面的,这倒好,开口要了二十两?!
婶子看出福福的惊讶,“说是养了这些年,也要算算。”
“还说,小丫头能干,若是换了旁的媳妇,该是没有这般省心的,就出口二十两。”
福福愣住,“不能再说说?”
“那样的人家,”婶子叹气,“月娥那会,他们就看着眼馋,说是给的彩礼多,不舒心了好些日子。”
“如今,有了这由头,更是不管不顾,张口就来。”
“我瞧着,”婶子点点头,“少,也能少些的,毕竟得了银子,他们本就不在意小丫头。”
福福倚着炕沿,听婶子继续说,“刚闹了一下午,我过去那会,人就在了。”
“吵吵闹闹的,说的话也不好听,”婶子摇摇头,正要继续说,就见家里狗子从东屋出来,这边顶了门,到跟前了,就停住话,看了眼狗子,嘱咐她,“这狗啊,你这两天可别放外头。”
“念起狗子,说是咬了人,”婶子蹲下身,摸了摸狗子,“好在咱村里狗子多,都散养的,那会天也黑,看不真切,问不出来。”
“但是啊,总不好凑上前,”婶子回头,又嘱咐她,“若是让他门瞧见了,不好。”
说完,又摇摇头,“实在不行,要不找个绳子,先拴起来家养着,等事情过了,再放出来。”
福福看着狗子,它好似听懂了一般,刚还欢快了几分,这会婶子话音一落,就怂拉着小脑袋,可怜兮兮的瞧着她。
“没事,”福福不忍心,心中也有数,“没事婶子,不用拴,它听话的,我这几天不外头跑,它也就老实家里待着。”
婶子点头,“那就好,”说完,看着福福,“这事你也别急,急不来,前头有大人张罗呢,事情到了这地步,小丫头是回不去了。”
“这你放心,”婶子摸了摸福福脑袋,“我家去和你老叔说说,这些年虽没攒几个钱,但也有点。”
“我刚也和上院说了,这银钱啊,就我们两家先凑凑,实在不够了,再从你那里拿。”
“那怎么行?”福福摆手,不同意,本来念给婶子听,没想到婶子也掺合进来,就是想帮着出个主意,如今劳神老力的不说,还要出钱,她定是万万不同意的。
还有上院,她也不想让上院出钱的。
婶子听了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这事啊,小丫头已经做了主。”
“小丫头?”
福福纳闷,就见婶子点点头,“送走了人,刚上院念了几句,小丫头自己说的,这银钱的,她自己日后还的。”
“不用你,也不用上院,更不用我,”婶子笑,“看不出来,丫头不大,心思却是正的。”
“说是她日后定亲,要的彩礼,都用来作这个数。”婶子该是也没想到,这会说起来,脸上还生了几分笑意,“不够的,就日后过日日子来,慢慢还。”
“还说不少一个铜钱,定是都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