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婶子和德正大娘就跟着劝,“先好好吃饭,东西就在那呢,也跑不了,吃完饭再去写,不着忙,不着忙。”
话虽这么说,几人也都好好应下,却还是赶忙扒拉着筷子,急着吃。
“慢着点,慢着点,”福福也跟着劝,“先好好吃饭,吃完饭有的是时间,不着忙。”
柔儿她们紧忙吃着饭,腮帮子鼓鼓的,话是听进去了,手却不受控制,急忙夹着饭菜,抓紧吃。
要说着急,福福相比之前,吃饭也是有点着急的。
毕竟那几卷书,读着挺有意思,她也想尽快看完。
秀梅婶子和德正娘一见也说不听,只好也跟着,尽量快一点的吃饭,好空出饭桌,让她们桌上练字。
于是大家满眼都在桌上,一桌的好吃好喝,也不说话,就光顾着吃了。
饭菜是一块上齐的,厅子的门关着,也不用担心伙计进来,厅内就她们几个,却是也没顾忌,就都敞开了肚皮,吃了起来。
福福吃的汗流满面,肚子也撑了起来,那一桌的鸡鸭鱼肉,她哪个都没放过,可是好个解了馋。
等狼吞虎咽的吃完,福福放下筷,端起茶碗漱了口,然后就一边喝着清茶,椅子上坐着,看着大家。
柔儿也撂了筷,和她一样,椅子往后撤了撤,手端清茶,偶尔抿上一口。
苗苗和水灵两个,吃的大汗淋漓不说,脸蛋也红彤彤的,一口接一口,还在吃,瞧着眼前模样,却是离撂筷还得有一会。
婶子和大娘,也吃的差不多,巾子擦了汗,手上拿着筷子等着俩孩子慢慢吃,不紧不慢的。
苗苗的脸蛋子,这段时间长了肉,这会又满嘴的饭菜,嘟囔着嘴,极可爱。
一个冬天也没舍得苗苗动冷水,这会,加上天气转暖,手上的冻疮也好了,小手红彤彤的,拿着筷子,眼睛盯着饭桌,冒着光,夹着菜。
水灵一直都胖乎乎的,这会,穿的袄子更显圆鼓鼓,白胖胖的小手拿着筷子,因为袄子贴身,椅子上坐着不好伸筷,就干脆站起来,垫着脚,夹着饭桌上的一个个菜。
若是离得远,婶子就伸筷帮她夹。
一来二去,见俩孩子也没撂筷的意思,德正娘就饭桌上帮苗苗夹菜夹肉,婶子给水灵,两个大人一筷子一筷子的夹来夹去,不一会,水灵和苗苗俩手捧着小碗,满碗的饭菜就开始扒拉。
吃的极香。
福福和柔儿的清茶也喝的差不多,她就搬了椅子凑到窗边,然后捧起看了一半的书卷,抬头看了眼窗外。
阳光透过窗,轻柔的照进来,闭着的窗也隔开了外面的吵闹,福福厅子里往外看,窗下不远处一个个桌席,围满了人。
男人们聚一块,喝着酒,尽兴了还划起了拳,虽然窗子隔着,离的也远,但透过那热闹的架势,依稀也能听见几声。
女人们的席面就安静许多,多是女人和孩子们坐一块,拖家带口的。
饭菜一上桌,人群蜂拥而上,筷子夹几下差不多就光了盘,然后开始吃的吃,喂孩子的喂孩子,话却不多。
福福放眼望去,人,也越来越多。
坐上席面的在吃,等席面的也围了不少,刘家的伙计和丫头穿梭其中,偶尔洒点糖果,分点糕点,都引得人群争抢一番。
人,实在是多。
太多的人,福福这边看过去,只能瞧见一个个头顶,隐约根据穿的衣裳,大概能分清男人女子,再细分,就分不出来,认不得了。
这么多人,该是有许多认识的。
同村的,就不少。
但这里看过去,却是一个都看不清,分不出来。
福福是感谢刘家的体贴照顾的,来了这两天,席面都是单独的,还带茶水糕点,不用外头挤来挤去,争来抢去的。
今儿更是,还准备了书卷,铺了笔墨纸砚,这份心思,更是难得。
福福收回视线,然后翻开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这一看,福福就看的入了神,等她这卷看完,一抬头,发现饭桌不知啥时候人来已经收拾好了,铺了书卷,苗苗和柔儿两个拿着毛笔,认真的在纸上练着字。
边上的方桌,是柔儿,也全身心的写着,一笔一画,认真极了。
婶子和德正娘,两个凑一块,正拿着几人写好的纸,翻来覆去的端详,安安静静的,不出一点动静。
福福这么一抬头,就对上秀梅婶子看过来的眼,然后相视一笑,福福又翻开另一卷书,看了起来。
柔儿过来了,挨着她坐好,然后拿起福福看过的书,极小心的摊开,看了起来。
认字不多,柔儿还读不通顺,但书卷一拿起来,她就抱着看了起来。
整个屋子的这份闲适静谧,难得的这份闲心雅趣,任由外面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到底都不受影响。
伙计又送了糕点茶水进来,一推门,大家齐齐抬头看过去,就见前头端着茶水的伙计一下愣住了,许是没想到,没想到一屋子的女娃家家的,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
伙计该是刘家的,不是村里找的帮工,愣过之后就红了脸,十七八岁的小少年,低着头,茶水桌上一放,就颠颠出了厅子。
这次送的糕点,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又不腻,福福一连吃了两块,很和胃口。
刚刚吃了一桌的油盐,又喝了清茶,这会糕点一入口,哎呀,实在是甜到了心头。
正放了书卷吃着糕点,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杏枝,一推门就笑,“婶子大娘,你们吃的好吗”
秀梅婶子和德正娘连忙站起身,笑着说好,又拉了椅子过来,想让杏枝坐下,她就摆摆手,“婶子,今儿人多,伙计忙,我坐不下的。”
说着,然后冲着福福一笑,走了过来,“姑娘,我是过来传个话,是我家老太太,想请姑娘过去说说话。”
哎呦,是刘老夫人
福福赶忙理了理衣裳,对婶子和大娘她们点点头,抬脚就要跟杏枝过去,婶子就走了过来,拉过她胳膊,“等等,这头发呀,婶子再给你理理。”
“到底大姑娘了,”婶子一边理着她碎发,一边念叨,“过去和老夫人好好说几句话,别惹老人家生气。”
福福笑着应是,头发理好了,衣裳也齐整,就脚前脚后的跟在杏枝姐身后,出了门。
没穿过前堂,杏枝姐前头领过,穿过一处小花园,绕过池塘,再转过两处小院子,就又到了昨个来过的地方,刘家老夫人的院子。
院内遍植松柏,青青翠翠的点缀这处安静的宅院,有涓涓的流水声传来,滴在假山层石之下,福福四下一瞧,却看不见半点细流。
那流水声,更显空灵。
杏枝姐停住脚步,“姑娘,我就引到这里了,”然后笑,“老夫人屋里等着,姑娘直接进去就是。”
说完,侧了侧身,“我就这里等姑娘,一会姑娘出来,我再领姑娘回去。”
福福笑着谢过,抬脚走了进去。
几步走到门前,见没人候着,就门外喊上一声,“老夫人,我是福福,过来了。”
福福说完,就等着屋里回音。
不一会,老夫人屋内轻咳,然后一声苍老的进来就入了福福耳。
福福门外,深吸一口气人,然后挺直腰板,伸手推了门,就走了进去。
老夫人端坐着,身边也没的旁人,这会半眯着眼,也不知在想啥,福福一推门,老夫人眼睛都没动一下,福福只好,也静静站着,不说话。
“来了”
就在福福心里事情想的出神,老太太说了话,她赶忙,收回心思,点点头,“老夫人,我来了。”
“可是有啥不习惯”
“老夫人,都好着呢,杏枝姐姐带我们去了戏台边上的厅子,晚上看戏也方便。”福福笑着摇头,“茶水糕点啥的,自打来,就没断过。”
老太太嗯来声,然后就缓缓抬起头,终于,睁开了眼,看向她。
这是一双沧桑的、历经世故的眼,眼睛虽年老浑浊,但眼神,却明亮有神,福福一瞧过去,那眼里的光,一点都不像是上了年纪的。
“听杏枝回来说,”老夫人开了口,“你们几个女娃子还读书认字”
福福笑着说是,“听杏枝姐说,是老夫人发话,还给我们特意放了笔墨,我们几个姐妹,都很感谢老夫人体贴呢。”
老夫人嗯了声,手指头瞧着桌子,又是好一阵的不说话。
福福还有些纳闷,刘家这三日的宴客,可是为着眼前的老夫人准备的,而如今,老夫人院子安安静静的,别说闲杂人等进不来,福福两次来,连刘家的人,也是没瞧见过。
不会吧,这么冷清
福福心想到这,就有些好奇,但这些啊,也不好问。
不过福福看着老夫人,性子该是喜静的,宅院也讲究,该是性情使然。
这么一想,老夫人就又问起了话,“上次杏枝带回来的饺子,”开了个头,老人家就抬眼看过来,盯着福福,“说是白菜缸子里腌的”
福福点头,“老夫人,我是家里瞎琢磨,正好入秋买了点白菜,家里有缸子,想起之前书卷上看过两眼,脑子里还记得,就腌了点酸白菜。”
“酸白菜”
福福点头,“叫酸菜也行。”
“嗯,”老夫人嗯了声,然后好似回想似的,点点头,“味道是挺酸的。”
老夫人说的这几句,福福就知道,这是喜欢吃了,心里不由跟着高兴。
“那黑黑的,杏枝说是瓜子油渣”
福福解释,“家里也有瓜子油,但酸白菜的饺子,还是用瓜子油渣好吃,虽然瞧着黑,样子不大好看,但吃起来,比瓜子油和大馅子要好吃。”
老太太点头,好似了然,“原来这样。”
“你这酸菜”老夫人说到这,抬头看向福福,没了下话。
福福赶忙接过话,“老夫人,因为酸白菜得天寒地时候腌,天一热,就存不住,腌不好,味道会坏的。”
“家里腌的一缸子,还剩几颗,”福福继续说,“老夫人若是喜欢,可以让杏枝姐拿几颗过来。”
“不但可以包饺子,还能炖。”
见老太太不说话,耳朵竖起来在听,福福就接着说,“可以用家里排骨,放上酸白菜,再加块豆腐,骨头汤大火一炖,好吃的很。”
“也很下饭。”
福福临了,又多了一嘴。
老太太点点头,忽然就岔过话,又说起读书多事,“我听杏枝说,你们练字是用木板子”
额,这个,杏枝姐也说了
“笔墨还好,就是纸张,太贵了,”福福点头,也没不好意思,有一说一,“而且我们女孩子家家的认识几个字,也是打发时间罢了,木板上写写,也挺好。”
“那你小兄弟,”老夫人说起谦益,停了停话音,“也板子上写字”
福福摇头,谦益日后可是要考功名的,这练字,也是大事,“我爷之前留下些笔墨,前阵子上院大娘家哥哥,”福福说的是德正,在老夫人跟前却没直呼德正名,“送了些纸张过来,我兄弟有的练。”
福福这么一提,虽没说德正,但老夫人好似知道,就起了八卦之心,问她,“听说你和德正说过亲”
额,这问的突然。
福福一愣。
“老夫人,之前是,”福福实话实话,“我爷临走不放心,把我们姐弟托付给了德正哥,但是后来我们两家一商量,觉得说亲不如认了干亲的好。”
福福话说到这,也没深说,老夫人听了,自顾琢磨了一会,就又问起苗苗,“听说你认了个妹妹”
这老太太,福福心里想笑,看来是啥都打听了,她家这点事,想来是都知道的。
福福点头,“我和苗苗一个村子住着,正好事赶事遇到了,又和她有缘,就认了妹妹。”
老夫人听了,手指头又开始敲起了桌子,声音轻巧,一声声入耳悠长,细细一听,还好听的很。
“你小兄弟今儿没来”
老太太这一句句,思维还真跳跃的很,“老夫人带的鸡和鸭子,吃了解过馋,今儿家里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