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棉鞋老太太一人做了一双,剩下的,都是单鞋,毕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只冬天棉鞋,春夏秋,却是一成不变的单鞋。
福福把鞋子收好,也把家里的豆子翻出来,虽然还有几天做豆酱,但早点准备好,总是应该的。
家里的黄豆、黑豆、绿豆、红豆、芸豆,哎呦,一样样的,秀梅婶子给了还挺多,大大潇潇、多多少少,好几个袋子。
红豆熬粥,或者做豆沙的馅子。
绿豆可以发了豆芽,夏日里熬汤祛暑,也是顶好的。
秀梅婶子说,黑豆也能做豆腐,也能熬粥做汤,还能磨了粉和面。
黄豆,却是常吃的,可以做豆腐,做豆酱,也能煮熟泡了盐水,所谓盐水豆子当咸菜,嗯,下饭。
黄豆,还能做菜,实在是用处多多,所以秀梅婶子给的几袋豆子里面,就属黄豆的是个大袋子,还满满一袋。
前阵子用了点,做了顿豆腐,这会福福把黄豆袋子翻出来,又拿了簸箕和筛子,一筛一筛的挑了干净,也不知具体能用多少,反正她得闲,就把整袋袋黄豆,全给挑了干净。
没了干瘪的,也去了小土块,只留下一颗颗圆鼓鼓的黄豆,装了一大袋子。
这般和粮食在一块,心情真好。
福福起身,弯的腰疼,也累出了汗,但心情却是极好。
这人呢,福福心想,还真得平日里自己找点活计,劳逸结合,才是好的。这般想着,又回西屋见了益哥,嗯,还是得分人,益哥这样的,沉在书卷里,就是劳逸结合了。
挑了一中午的黄豆,这会准备做饭了,她就生了火,锅里大白菜炖了豆腐,热着豆包年糕,她就抓了把黄豆,小火铲子擦了干净,然后豆子一放,灶里就开始烤。
也不知咋想的,她就想烤了黄豆,尝尝好不好吃。
手上小心的动着火铲子,让黄豆满满翻转着,烤的均匀,又怕火太大,就挪到灶外,用小火慢慢炖烤。
她也有耐心,福福有些佩服自己,瞎折腾,她还真不嫌费劲。
一小把的黄豆,在火里噼里啪啦慢慢的烤出豆香来,别说,味道还挺好闻,她也就更加小心,唯恐烧糊了。
一点点,翻着个,又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瞧,唯恐烤的过了劲,不好吃。
等香味越发浓厚,她就从灶里拿回火铲子,手上捏了个黄豆,烫人的不行,捏不到手,就吹着哈气,等了等,才尝到嘴里。
嗯,嘎嘣脆,好吃!一嚼,黄豆等香味出来,味道实在不错,而且吃了一个就想吃下一个,还有点上瘾。
这么一尝,她就满意了。
豆子烤的刚刚好,她就拿了个小碗,把火铲子里的黄豆都装到碗里,推了西屋门,给益哥送去。
“好吃不?”
小家伙咬了一个,脆脆的,味道还挺香,笑眯眯的点着头,又抓了一个,吃了起来。
“好吃,”益哥笑,“和烤地瓜一样,好吃。”
这么一折腾,她却来了兴致,刚烤了豆子,反正家里粮食种类多,一想,就又抓了一捏苞米,放在火铲上,也烤了起来。
能不能烤出爆米花?福福心想,也和黄豆一般,小心点看着火,细心的翻着个,眼睛盯着瞧,唯恐烤糊了。
这熟苞米,一烤出来,却成不了爆米花,而且味道还差一点,也能入嘴吃,但总不如烤好的黄豆,吃了这个想吃下一个。
不行,福福摇头,看来这苞米粒,是不中烤着吃的。
锅里饭菜炖着,灶里有余火,她就又把家里的几样豆子,都抓了几粒,放在火铲上,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豆子一放,灶里一烤,她就又好奇起来。
哪个好吃呢?福福心想,是不是和黄豆一般,烤出来味道都不差。
这么想着,益哥就出来屋,看她蹲在灶里,手上拿着火铲,火铲上一堆的各样豆子,也跟着好奇起来,蹲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拿着铲子,“姐,你说哪个好吃?”
福福就笑,还想到一块去了。
“我猜黑豆,”福福开口,“黑豆和黄豆差不多,吃起来味道应该也不差多少。”
益哥就开始琢磨了,“姐,你说烤的红豆好不好吃呢?”
这么一说,还往灶里探了探头,要看个究竟,闻个味道,随后就柴火烟熏了一脸,摇摇头,“姐,我猜红豆,烤的红豆也好吃。”
这下,两人就更加好奇了。
福福和益哥两个守着灶坑,只等着火铲上的豆子烤熟,尝个味道,她啊,什么时候,这般小孩子心性了,福福想着,看益哥也是探着脑袋瓜,睁着大眼睛直瞅,不由笑了。
“等晚上,咱生火烧坑,家里的高粱米、荞麦、谷子、黍子,还有瓜子,哦,瓜子不用,”福福笑,“瓜子就是炒的,不用瓜子不用瓜子。”
这都烤上瘾了,福福笑,“那还有啥,对,对,还有酸枣,之前山里摘的酸枣,晚上也烤烤,看好不好吃。”
这下,益哥也高兴起来,直点头,咧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一道缝,她话一落,就闻到了豆子的香气,该是要熟了。
“过年好吧?”
福福笑,见苗苗红润的脸蛋几日已经长了点肉,如今吃的红光满面,眉眼多了几分憨憨模样,手捧碗,拿着筷,看了福福和益哥,紧接着就把小脑袋瓜埋在饭碗里,吃着饭。
“好,”苗苗埋头接过话,“和姐姐在一起,寻常日子也好。”
家里多了苗苗,这过年的滋味却是热闹了不少。
吃了饭,家里外收拾妥当,他们姐弟三个就乖乖的洗脸盆子好好洗了脸,梳了头,然后拿了装好的包裹出来。
嗯,里面全是他们几人的新衣新鞋。
该换上了,穿新的。
下了雪,屋外雪地泥泞,虽然出门要小心,但这新衣裳,是定点也挡不住要穿的。
他们几人的衣裳,算来算去,还都是老太太缝缝补补张罗出来,那几双棉鞋单鞋更是不必说,福福就动了动针线,总共也没缝几下。
益哥身段虽不见长,但着实没了以前的干瘦,如今新衣裳一穿身,却直挺挺的撑起来,显得格外精神好看。
模样本就俊秀,这般一打扮,小小年纪就略显几分风姿,更有从小读书心存的傲骨,怎么看,福福都甚是满意。
所谓寒门贵子,福福心想,气度,该也就这般了。
益哥换好衣裳,小家伙也不出门,就穿着新衣裳径直回了东屋,摊书翻阅,沉浸在书卷中了。
这边,福福和苗苗姐妹俩,就放开了折腾。
到底小女孩,福福把老太太给苗苗做好的新衣裳一拿出来,她就满眼放光,咬着嘴唇,伸手摸了摸,就原地蹦高,“姐,我从来,从来,”苗苗看着新衣,认真的说着,“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呢。”
“那咱就换上新衣,穿出去给人看看。”
福福笑,一边说着一边帮苗苗把新衣换上,是件绣花夹袄和棉裙,料子是下院秀梅婶子给的,该是和柔儿水灵的差不多,衣裳是上院老太太赶制出来的,时间虽仓促,但福福看着那一针一线,十足的花了工夫,用了心思。
苗苗地上站着,任由福福帮她穿了新衣,打扮一番。
换了新衣新鞋子,福福还拿了红绳,帮苗苗绑了头,红绳捆在头上,正映着红扑扑的脸蛋,那娇憨的模样,最是好看。
苗苗伸进衣裳兜子,一愣,摸出几个之前福福红线穿的铜钱,拿在手,一愣,“姐?”
“压岁钱,”福福笑,把那几个铜钱又帮苗苗给塞进兜子里,拍了拍,“你和益哥都有,这几个铜钱也不多,你留着,日后买个糖啊的。”
苗苗呆愣着,该是从来没想过的。
“压岁钱?”小家伙愣愣的,重复着福福说的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神清明了几分,看着福福,“姐,我有压岁钱?”
福福见苗苗眼里的不确定,更是心疼,知道她从小该是没得过半个铜钱的,就伸手摸了摸她脑袋瓜,笑着点头,“以后啊,每年过年姐姐都给你和益哥压岁钱。”
“咱日子过起来,姐姐就多给点,”福福笑,“若是还辛苦些,这压岁钱啊,就少点给。”
苗苗彻底缓过神来,两只小手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摸着装铜钱的口袋,眼里带笑,嘴角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心情甚好。
正笑着,福福也帮她收拾妥当,一个转身,就见苗苗伸手从兜子里掏出了那串铜钱,铜钱本不多,苗苗一拿出来,先是晃悠了两下,听了几声响动,然后就低头解开红绳,那串好的铜钱,一个个,苗苗就拿了出来。
福福正纳闷,就见苗苗把铜钱只留了一个串在红绳上,其余的几个,全手心里握着,然后递了过来。
“姐,”苗苗笑,眉眼弯弯,本就憨态可掬,如今带了喜色,更是可爱,“这个给你。”
“给我?”
给她?福福可是没想到。
刚给益哥和苗苗收拾好了,正要自己也换身衣裳,就见苗苗小手递了过来,眼神坚定,“姐,你快拿着。”
“给你的压岁钱,”福福笑,伸手推了推,“你快红绳串好,就这几个,你好好守着。”
苗苗却不听,地上跺着脚,非要把手上的几个铜钱递给她。
“姐,我留了一个铜钱压岁,”苗苗着急,又很是认真,说着,“就够了,这几个,姐姐留着,也压岁。”
苗苗见她不接,就干脆扒着炕沿,上了炕,然后手上攥着手上的铜钱,拿过福福的衣裳,找准了兜子,就手捧着放了进去。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福福伸手要拦着,小家伙就自顾整个小身子都趴在衣服上,铜钱兜子里放好才松了口气,脸上又全是笑,“姐,压岁钱,你也压岁。”
说着,伸手还拍了拍兜子里的几个铜钱,满脸的骄傲,欢喜的很。
知道是还不回去了,福福就笑,“行,姐姐就替你先收着。”
福福的衣裳是嫩黄素色,夹了少许棉花,也是老太太收的边,衣裳虽然宽大了一个码,福福穿在身,却不怎么显大。
寒冬腊月的,里面穿着厚棉袄棉裤,外面套着厚棉裙,再换上新鞋子,嗯,一身上下也干净利落,清新雅致。
“姐,好看。”
苗苗围着她转圈圈,那红红的一团绕着她跑,头上系的红绳也跟着跳动,带着年的喜庆。
家里炕上摆好盘,瓜子、各样果干、栗子、松子,但凡能占嘴的,就着年,家里有的,福福都摆了上去。
锅里慢火烧着水,茶缸茶碗炕上放着,还没来人,福福就叫上东屋都益哥,姐弟三个,齐齐的出了门。
自是小心的走着,路上雪正要融化,星星点点有了不少泥,这一步步走的很是谨慎,唯恐新穿的衣裳鞋子新了几分钟。
去上院。
去见老太太,穿个门,说个话。
一前一后,他们姐弟三人,出了屋门,穿过当院,走向当街,迎着渐渐西下的日头,上院去了。
上院也吃完了饭,外屋德正娘正收拾,见他们上来了,身后一蹦一跳的还跟着狗子,随手就外屋里扔出个东西,朝着狗子来了。
家里狗子立马院子里就炸了起来,晃着尾巴,竖着耳朵,等那东西一飘过,就嗖的跟着跑了过去。
是骨头。
一块啃好了的大骨头。
狗子跑了过去,抱着骨头就啃了起来,嘴里呜呜的叫着,宣誓着主权。
福福他们屋里来,德正娘也出来迎,见他们一个个都换了新衣,瞅了过去,眉眼的笑意就越发浓了几分。
“吃完饭了?”
福福笑,“大娘,我们吃完了。”
德正娘门口站着,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和善和慈祥,福福看着眼前德正娘温柔的模样,一时还有些不敢确定,实在难得的很。
“瞅啥呀?”德正娘看福福盯着她瞧,就笑着伸手扭过福福脑袋瓜,“快进屋,你大奶在屋等着呢。”
老太太也换了新衣,一身墨蓝色袄子,绣着祥纹,发髻梳在脑后,人正端坐炕上,身边也是摆了茶水,几样果食碟子,却没有被褥在跟前,倒是显得炕宽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