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松枝挂雪,实在好看的很。
特别是晨光熹微,又有雪景映着,那根根松枝带雪,挂在树梢、针叶,放眼望去满山都是,踩着脚下的雪吱吱响,远处,还有人声,这年初一走百步,该是有比他们还早的。
日出东边,爬东边山头的,可是多呢。
听着动静,那东边最高的山,却是好几波人在爬的,大家略一商量,就拐了个弯,爬了边上的一座山。
这山,虽不是最高,但面向正东,而且山上山石林立,对面虽有层山叠嶂,但也都越不过去,看日,却是好的。
差过山头,就又安静了下来。
只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声音,那旁的几撮人声音,都隐在大山深处,听不真切了。
这么早,顶着星光,在山间雪地里爬行,还是头一次。
寒风吹着,一步步艰难的迈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天,那星星渐渐隐去,天将泛白,隐隐的晨光渐渐出头,细微的变化,最是思绪万千。
身上暖和了,从一开始的冻手冻脚,到如今,在半山腰,凛冽的寒风吹着,却丝毫不觉寒冷。
身上、手上、脚上,都冒着汗,脸颊通红,鼻尖清汗微微。
是怎样的心境,在这山间,不察天冷,不觉风寒,那满心的热,满脑的清,一下,那么彻底,让人难忘。
山头在望,一步步,却走的越发扎实。
老太太该是许久没出门了,如今在德正背上,见了这天地间许多景色早就沉浸其中,不多言语了。
寻了块大石头,德正把老太太放石头上稍作停歇,家里狗子已经跑到山头,又跑了下来,摇晃着尾巴,美滋滋的。
回头向下看,村子隐在淡淡的夜色中,藏在林间,若隐若现。
村子里的人家,袅袅的炊烟渐渐升起,一座座,一排排,在雪中,长长的,整个村子连着山间地里,浑然一片。
她回了屋,看益哥是丁点不为所动,也不打听,只手上拿着书卷,头都没抬。
福福前脚刚进屋,后脚秀梅婶子就家来了,她赶忙出门去迎,婶子也不进屋,只拉着她在院子里,说了句,“抬走了。”
福福点头,“婶子,我刚院子里瞧见了。”
“我也没去凑热闹,”秀梅婶子院子里走了两步,看小狗子又撒欢的跑了来,就干脆抱起它,接着说,“说是月娥娘还撒了铜钱,不少娃子都捡了。”
“也亏她舍得,”秀梅婶子一连啧啧两声,“该是为了撑门面,唉,一大早还放了炮仗,你可听见了?”
福福点头,“那会我刚起,听了几声。”
“又不是啥好事,别的都躲躲藏藏悄悄抬进门,唯恐丢了脸面,她可好,这下弄的远近皆知。”
“又不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给人做小,动静咋能闹腾的这么大?”
“唉,我远处瞧着,还故意在上院,”秀梅婶子说到这,下巴指了指德正家的方向,“兜了好几圈。”
“又是唱又是叫的,就在人门前还撒了好几把铜钱,弄的人乱糟糟的。”
“唉,哪有这般做母亲的,就是不看旁的,也得看看月娥啊。”秀梅婶子说的激动,“这明知道的事,还惹得孩子心里不痛快。”
她不敢相信,这两三天的光景,过的太快,也变的太多,只觉一转眼,就变了。
月娥姐的事这般仓促,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人呢,已经走了另外一条路,追不上了。
今儿的天日头暖暖的,风也停了,抬头望了望,正想说是个好天呢,就听婶子的话音又起,“要下雪的。”
“要下雪?”福福一愣,抬头又好个瞧,“婶子,这天气不像啊。”
秀梅婶子也抬头,指了指天边远处的一片云,虽然阴沉,但远远瞧着只小小一片,该是泛不起来的。
“要下雪的,”秀梅婶子看着那片云,又说了一遍,说完,就又四顾看了看,“眼瞅着倒是个好天,这过不了晌午,就得阴上来。”
这冬日来除了前阵子下的那场雪,倒是有些时候了,天都暖晴。
“真的?”
福福看着暖阳,格外的大,格外的暖,照得天地间橘黄一片,那远处的一朵小云,不惹眼,怎么看,都不像能翻起大浪的。
“你瞧着吧,这雪啊,该是要下的,”秀梅婶子摸着怀里的狗子,“你呀,家里也被吓柴火啥的,我看这架势,这雪啊,该是小不了。”
福福盯着天上的云,实在是想不通,这雪,真真能下起来?
婶子家去了,前脚刚走,福福听话的屋里抱了柴,又收拾了院子,不急着做饭,她就搬了小板凳,干脆观察起天来了。
那远处的云,这会没注意,已经慢慢的涌了上来,阴沉、昏暗,正在天幕上一点点四散,福福的眼睛眼睛不停看,脖子都扭的疼了,瞧着它们行进的路线,感受着光线慢慢被遮住,云层覆上日头,天,暗了。
大中午的,那层层的云,就溢了上来,一点点吞噬晴天白日,天昏黑、风也起,点点雪花没来由的,就落了下来。
一片,又一片,湿了福福黑发,额头沾了三五滴。
果然,还真如秀梅婶子说的,不过晌午,这雪啊,就来了。
她把小板凳往屋里搬了搬,坐在房檐下,挡了大半纷飞的小雪花,最高兴的,莫属家里的狗子了,前脚还蹲在福福脚边,雪花一漫天撒下来,它先是一激灵,该是没遇到这般,激灵过后就彻底撒了欢,管不住,满院子追着雪花跑。
雪花一落下,就化在手里,融了丝丝雪水,顺着手纹流到掌心,他也有耐心,就这么等着,一片片的雪花,一滴滴的雪水,融了满掌心,然后就顺着手指缝溢了出来,雪也更大了。
这是第二场雪呢,没了第一场雪的新奇、喜悦,此时,眼前雪花越浓密、越厚实,她的心,也跟着越发压抑,忧心不减。
今儿若是晴天暖日的,该是多好。
这忽然一场大雪,该是扰了好多人的心绪呢。
她的头上、身上都落了雪花,挂了满身都是,睫毛也是,挂了一层,一眨眼,两片雪花一碰,就化了水,从睫毛尖尖滴下。
狗子跑的累了,蹲在她和益哥身边喘着粗气,这会身上也白花花一片,舌头伸着,飘了不少的雪花进去。
福福就笑,刚要给它把雪扫干净,手还没伸呢,它一个起身,用力的摇晃着小脑袋、小身子,三五下,就给抖个精光。
这一抖不大紧,倒是抖的福福和益哥满身的雪水,脸上也撒了不少,冰凉凉的,心也清凉不少。
“饿了吗?”福福起身,手上拿着板凳,回头见益哥也起来了,就一边往回走一边问他,“想吃点啥?”
说到这,福福忽然想吃酸菜了,看益哥正挠着脑袋瓜想吃的,就嘻嘻笑,“咱包饺子?”
益哥听了,立马两眼冒光,“姐,酸白菜的?”
福福点头,没旁的了。
说了就做,这边益哥烧火,她拿了盆子东屋掏了两颗大酸菜,想了想,这大雪天,她也懒得顿顿做饭,干脆就又掏了两大颗,多包几个。
正想着,手上拿着盆子,架在酸菜缸边,盆子里四颗大酸菜了,她还觉得少,就又上手添了颗,五颗酸菜,他们姐弟俩,可够吃几顿了。
酸菜泡上水,洗干净,菜板上切好,就让益哥剁馅子,她开始和面。
这下,她可有大折腾了。
苞米面的,荞麦面的,大白面的,她也不嫌折腾,一连和了三盆子,三个大面团子,黄的苞米面、泛黑的荞麦面还有白净的白面,全在面板上醒着。
“姐?”益哥剁好馅子,一掀开门帘进来,瞧见板子上的三个面团,就愣住了
“咱包大蒸饺子,”福福就笑,“大个的,皮薄馅大的,蒸笼上一蒸,可好吃了。”
这么多馅子,若一个个的包小饺子,益哥也不会,她自己来,该是得包一天了,突发奇想,正好可可以包大蒸饺,还好吃。
益哥一听,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眼里满是笑意,直点头,说着好。
益哥馅子剁的细,酸菜丁丁的格外小,还匀称,盆子里放了瓜子油渣,又撒了盐,倒了酱,切了葱花,攥去了水的酸菜一把把的放进去,筷子一搅拌,香味就出来了。
这股香味,闻着就咽口水,肚子也适时的跟着叫了好几声。
包的大蒸饺,倒是不怎么费劲,一个个切了大块的面剂子,擀面杖擀成圆圆的面皮,然后就开始塞馅子,再给按住,一个接着一个圆鼓鼓的蒸饺子,就出来了。
她可是不嫌多,三个大面团,一大盆的酸菜馅子,她包了三盖帘和一面板的大蒸饺,足足四五十个,这大冷的天,屋里盖严实了,自觉就能冻上,饿了就上锅一蒸,哎呦喂,也太方便了。
想到这,她就满心欢喜。
这未来几日,又下雪,可不用天天琢磨吃啥做啥了,蒸饺子一上锅,吃着好吃,也解馋,直方便,真真的大好事。
福福锅里放了蒸笼,撒上水,苞米面的蒸饺拿了三个,荞麦面的三个,白面的两个,凑了八个大蒸饺,就盖上锅,锅盖边缘用干净的湿布掖好,不透风不漏气,益哥就蹲在灶坑开始烧火。
包好的蒸饺子她就放在东屋炕上,该了层纱布,又关好门,外屋蒸饺的香气就扑了满鼻,热气满屋子都是,狗子蹲在益哥脚边,烤着火,安安静静的。
雪,这会工夫,就铺了满地,厚厚一层,白花花一片,大晌午光景,犹如傍黑时候,昏黑暗淡。
扭头四下一看,雪花太密,上院的房前院落瞧不见,下院的屋顶人家也看不清,别处的炊烟起没起不知道,远远近近福福只觉就剩她和益哥,立在天地之间,茅屋、小狗】鸡舍、栅栏,苍茫一片。
蒸饺的香气越发浓,益哥也收了火,出了屋门,和她站在一处。
狗子玩的累了,这会不出屋,就屁股蹲在外屋门槛,摇晃着小尾巴,脑袋左右摇晃,瞧着福福又看看益哥,眼睛瞪的大大的,满是温顺。
狗子通体发黑,一点杂毛都没有,这会漫天的白雪,倒是更显狗子机灵,实在可爱。
这雪,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风停了,片片厚重的雪花就直直落下,积了满地都是,这架势,该是要下一会了。
益哥吃的也是鼓囊囊的腮帮子,眉眼带笑,很是满足。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大中午的,屋内就昏沉下来,这会热气更是散的满屋子都是,一时更是扰了实现。
外面的动静听不清,看不见,屋内也暖洋洋的生了倦意,刚饱餐一顿,姐弟俩八个大蒸饺一个都没剩,正炕里坐了喝着水,碗筷没收,饭桌没拾,屋内一片狼籍。
刚美滋滋一会,就见家里狗子机灵了起来,竖起来耳朵,听着外头动静,忽然嗖的一下就跑出屋,一边跑还一边叫,该是有人来了。
正纳闷,屋里冲着窗子往外看,啥都看不真切呢,就听外屋已经传来推门声,人都进来了?
福福赶忙下地,生怕来了外人,一听狗子不叫了,宽心了不少,该不是生人,正琢磨呢,鞋子还没套上,西屋门帘就被掀开,露出个小脑袋瓜,是小丫头。
小丫头蓬乱着头,头上挂了雪,脸上亮晶晶的,该是雪水化了一脸,这会也是穿的薄衣,哆哆嗦嗦的站在门槛,小心翼翼的往里瞧,格外拘谨。
“外头冷,快屋里来,屋里来,”福福鞋子也顾不上穿好,赶忙下地把人给拽了进来,益哥也下了地,收拾着一炕的凌乱,“怎么了?这大雪天,怎么过来了?”
小丫头挠着头,怯生生的,狗子在她脚边来回乱窜,衣裳本就单薄,狗子这上蹿下跳的,弄的小丫头更显局促,手脚不知如何。
“没事,家里就我和益哥,这是刚吃了饭,还没收拾。”
福福安慰,刚碰了小丫头冰凉的小手就躲了过去,糯糯的,站在门口,低垂着眉目,杂乱的头发盖了大半边脸,露出的小半边脸红彤彤的,该是冻的不行。
“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