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家里公鸡母鸡也是欠欠的,有时候狗子消停的不追,家里的鸡,甭管大小,还上前挑衅,来来回回的,你追我赶,我飞你跳的,福福和益哥早就见怪不怪。
“我都习惯了,”福福摇摇头,眼前飘来几根鸡毛,风吹着,眨眼就吹远了,“训了几次狗子,还好不闹腾小鸡崽子,只闹腾大的。”
“特别是大公鸡,”福福回头,果然,小狗崽子又和家里的大公鸡闹腾到一块,跑的跑飞的飞,闹腾的正欢,“欠欠的。”
秀梅婶子就笑,该是也同意福福说的,还点点头,“我家养那会啊,这公鸡就上蹿下跳的不着家,这下好了,家里养了狗子,两个就闹腾吧。”
说完,人就到了大门口,福福也跟着出来,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婶子,那我去趟上院?”
月娥这事,秀梅婶子在上院没说出口,这会老太太也该消气了,她上去,看看眼色,最好念叨念叨。
若是和德正奶说不来,就是德正娘,等人家来了,她若有机会,也该说一说才是。
话问出口,福福看着秀梅婶子,等着答复,只见婶子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去吧。
福福挤出一抹笑,“婶子,你有啥嘱咐的没?”
“你呀,惯会哄人,”秀梅婶子摸了摸福福头,帮忙理了理额前碎发,还整了整她的袄子,继续说,“婶子没啥嘱咐的,不过你大奶身子不好,这两年又落下心病,你呀,如是瞧着老太太不得劲,就别说了。”
秀梅婶子摇摇头,“家里等上院你大娘回来,和她念叨念叨也成的。”
“若是再不行,就和德正说说。”
福福一愣,总不至于月娥的事,轮到她和德正说吧?上头有德正奶,还有德正娘,又是上院的家事,她传个话也就是了。
福福挠挠头,一时觉得压力还有点大呢。
秀梅婶子看在眼,“这事啊,咱慢慢来,我先下去打听,你上院德正奶,一会咱在凑一块商量商量。”
福福点头,瞧着秀梅婶子下院去了,没回家,正顺着前头的小路往深处走,她也回头关了大门,留狗子在院,人慢悠悠的就往上院走。
几步路的距离,福福走的慢,脑子倒是转悠的快。
怎么说呢?老太太这脾气,可别气急了再打人,打到她是小,气着老太太了,可就犯不着。
但这事,福福知道,得老太太拎得清才是。
上院德正娘虽说瞧着看家管事,但都知道,这大事啊,拿主意的,还是老太太。若是老太太同意了,这事上院十之**,就有了主意。
老太太这关不过,就是说通了德正娘,也是过不去的。
至于德正,福福知道,一个长情的人,又宽厚,有些事不会轻易的说过去就过去,虽然面上不表,但心该是有所属的。
再说,月娥就是头婚给人冲喜那次,两家就是闹腾到那般,福福那会还听她家老爷子念叨了几句,说德正长情,还求到老爷子头上,让老爷子去帮忙说说,说是月娥就是不嫁他,但入了那家的门,更是苦累啊。
至于后续的事,福福就不得而知了。
福福在上院大门口转悠着,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思绪稍微通透点,就一个深呼吸,咬咬牙,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此时日上三竿,冬阳渐暖,风也骤停,村子里也安静极了,处处一派祥和,但福福知道,这都是表象啊表象,走在院子里,虽然安静,估计是老太太气场实在强大,福福没来由的,身心俱是一哆嗦,还是有点怕的。
果然,一推门进屋,就见屋里炕上胡乱一通,茶缸茶碗也是乱七八糟的散在炕上,针线更是处处都是,老太太坐在炕里,闭着眼,一瞧,脸上还能看出全是气,没消完呢。
福福伸了伸舌头,咬咬牙,回身关了门,轻轻叫人,“大奶?睡着了?”
老太太不理人,鼻子闷哼了声,扭了身子,不看她。
老太太先还欠了身子要推开福福,但估计是她一时力气用的大,倒惹的老太太还呲了一声,眉眼微动,愣住了。
“大奶,怎么了?”
福福又不懂医,正好手在老太太腿边,就是随手想按按,逗老太太消消气,这下好了,该不会用错了力,哪里不对劲了?
福福停住手,看老太太还稍愣,没回过神,不由有些吓住了,一开口,话音都变了,“大奶,你,你没事吧?”
看老太太还不搭理她,只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腿,福福更是心惊的不行,这下话音一出,都带了几分哭腔,“大奶,你等着啊,我,我去给你请大夫。”
哎呀,这可得了,福福心里着慌,可是闯下大祸了,一时手脚都不得劲,慌慌忙忙的炕上转了一个圈,才找到炕沿,要下地。
谁成想,正当她慌了神的要下地穿鞋,炕上一个哈哈大笑,把福福给笑懵了。
懵了的那几秒钟,福福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想不明白咋回事,等扭头一看老太太,就见她正咧开了嘴大笑,大笑还不解意,两手更是拍着腿,笑个不停。
福福知道,被耍了。
一时又是气又是笑的,笑老太太啥事没有,这精神抖擞的劲,可是十个八个都比不过,但是也气啊,这关头了,还知道耍她,而且还耍的这么像,她都信了,心惊胆战了好一会。
这下,轮到她闷哼了。
闷哼一声,不解气,一脸闷哼了三五声,还是不解气,而且老太太见了,不但不搭理,还笑的更欢了,眼角都带了累,这会捂着肚子了,说是笑的肚子都疼。
忍住,忍住,深呼吸,深呼吸,算了算了,福福一个劲的安慰的自己,等两人都缓和了,差一点,被气的都要忘了来干啥了。
这一笑,老太太心情可是好了,还让她倒了水,喝了满满一大杯,紧接着就又指了指自己肩膀喝头,让她给按按。
“大奶,”福福按着肩膀,稍稍用力,缓和了老太太不少疲累,舒服的都闭了眼,“得劲吧?”
老太太嗯了声,“后脖子,嗯,对,就那,掐掐。”
福福手上不停,看老太太面色柔顺,身子放松下来,语气也和缓,知道月娥这事啊,要说就得现在了,稍一犹豫,就开了口,“大奶,我秀梅婶子一早来我家了呢。”
明显感觉老太太身子一僵,呼吸重了几分,该是生了点气,福福手上力道不变,像是说着平常事,不放松,就不紧不慢的开口,“哎呦,我俩说了好多话。”
“大奶,我刚不说,我冷的不行,”福福挑拣些有的没的,“婶子拉我在我家东屋说了好多话,哎呦,这大冷的天,东屋又没生火,一大早呢,可冷可冷了。”
老太太慢慢放松下来,僵了的身子也缓和了,呼吸平缓不少,她就开始揉老太太的头,按着额头和几个舒缓的穴位,继续说,“我一来大奶家,哎呦,屋子这个暖和,炕这个热呢。”
福福说到这,知道有些话,该说总是要说的,瞧老太太这舒服劲,再废话说个一箩筐,可别把人给再哄睡过去。
福福说到这,看老太太一直不言语,但福福知道,这些话啊,是听进去了,稍一寻思,就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大奶,你说,这相门户,县里的老爷子还专门来一趟,这样的,是不是挺少见?”
话问出口,老太太还不应,福福等了会,也没等到老太太开口,就只得自顾接着说,“我秀梅婶子也觉奇怪,这不,说是出门又打听打听。”
“等一会啊,人就回来,我家去询问询问。”
福福心想,这该说的,挑拣个大概,话也都传过来了,依她对老太太的了解,必是听进去了。
“大奶,”就是心里有数,但老太太一直这样不答复,福福总觉得差点什么,就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你睡了?”
老太太这才摇摇头,对于刚刚福福说的这一通,是丁点没表示,好似没听到一般,还用手指了指自己额头,示意她继续按摩。
没法,福福手上用力,只得继续说,“大奶,你吃过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我人小,有些道理也是听过的。”
“比如什么‘没有后悔药’啊,‘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福福歪着脑袋瓜,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两情相悦啥的?”
果然,说到两情相悦,老太太眉眼动了动,福福瞧在眼,赶紧接着说,“依我看呢,这县里老爷子上咱村里来,该是我月娥姐不乐意,去不成县里。”
“所以啊,我月娥姐她娘亲,才凑了这一招。”
“若真是这样,我月娥姐不乐意,那心中该是有主意的,”福福絮叨着,“就是我月娥姐性子再柔弱,这当年依着自己爹娘,已经嫁了一会。”
“我想啊,这个中滋味,我月娥姐该是深有体会的,”福福感慨,“经了以前的事,该是有所思,较了这会劲。”
“就说县里的老爷子有钱,但一把年纪了,上头还有两房,我月娥姐这般的性子,虽说不愁吃穿,但嫁过去啊,若上头的好说话,估计欺负不到头上。”
“若那两房蛮横的,”福福一激灵,“我月娥姐娘家又吃人,该是还不如嫁到寻常人家,找个知冷知热的,安稳过日子呢。”
这些啊,都是话赶话,到嘴边了,福福心中感慨,又在老太太跟前,就说了出来,一说完,福福对着老太太的后背发呆,窝在炕上,一时倒是忘了按摩。
该是发呆了有一会,福福只觉眼前的老太太慢腾腾的挪了身子,人扭了过来,缓缓抬眼,看着福福,终是叹息一声,“你个小丫头,孩子不大,尽爱打听事。”
“这大人的事啊,你跟着操啥心,”老太太紧接着又挪了身子,靠着墙,依着,该是按摩的舒服了,眉眼舒缓,面色红润,不急不躁了,“好好过你的日子,谦益不是读书嘛,你不多带带,老来回乱窜。”
“你秀梅婶子也是,”老太太还哼了声,“多大个人了,啥事还都上你院子念叨念叨。”
福福听着,不打岔,老太太句句轻柔,丁点的暴躁也没有,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唯恐是在梦里,不敢轻易言语,也怕扰了老太太的这一句句和缓。
“这事啊,”终于说了,福福立马伸长脖子,脑袋瓜凑了凑,“自古婚配,都是两家之言,前头的事虽然闹的不愉快,但也早就过去了。”
“我一把年纪,又鬼门关走了一遭,孩子的事,是早就看开了。”
“这会啊,自是两家婚配,互不打扰的好。”
福福一听,这调子和方向不对啊,颠起身子要插嘴,哪知话还没开口呢,老太太就摆摆手,不让说,只自己接了下去,“你呀,心是好的,但毕竟年纪小,有些事啊,哪是说说就能过去的。”
“月娥这孩子,我从小瞧到大的,也是一直欢喜,”福福没想到,老太太今儿这话说的还有点多呢,“当初给德正定下这门亲,也费了不少心思。”
“这不,后来生了变故,退了亲也是自当,想来想去,还是两个孩子没缘分,这辈子啊,缘分就到这了。”
“大奶,”福福终于忍不住,轻轻拉了老太太衣袖,“大奶,一辈子还长着呢,咱不轻言到这到那的。”
“我过来想和大奶说这些,不是要扰您清净,惹您烦忧的,”福福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水,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该是口渴了,杯子递了过去,就接着说,“我只是觉得,这事啊,挺着急的。”
“若是不管不顾,装作没听见,估计三五日过后,月娥姐就被抬去县里,给人做小了。”
福福说的小声,这给人做小,就是这乡僻之地,也是名声不好,背地里遭人笑的,月娥姐这样好的,又不情愿,福福心不忍。
“我秀梅婶子说,月娥姐家的事,大奶你们都不听,这一来二去,也就没人上门说了,”福福也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这事,眼下还有缓和的余地,不是一竿子插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