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说错了话,”福福看众人,把戏做足,接着说,“是我惹得月娥姐不开心,不替我出银子了。”
说完,她又伸手抹了把泪,抽抽噎噎的,“所以这二十两银子,实在太多,定是出不来的。“
说到这,然后看着炕上老张家婆媳两个,又撇了眼地上,手搭在秀梅婶子胳膊上,继续说,“所以这到底多少银子,还得再商量。”
这下,说完了,炕上的张家婆媳坐不住了,骂骂咧咧嘴上也不说好话,急急忙忙下地穿了鞋子,片刻都不等,就出了门,央央的几个人一出了屋子,火急火燎的就往回走。
定是去找月娥姐了,福福心想,也替月娥姐担心,虽说她这边说的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事情生了变故,可,可,到底是不讲理的人。
月娥姐那边,怕是要闹一会了。
福福站在院子里,身边是秀梅婶子,老张家的几个人都赶回去了,德正和婶子家老叔在当街大门口,看着人走远,正往回来。
德正娘也在她跟前不远处,看人走没了影,才长松一口气,拉着秀梅婶子往回来,说是再坐坐,说说话。
屋里,就全剩下自己人了。
小丫头一直没出屋,屋里帮忙收拾了炕上地下,还擦了炕,扫了地,这会见他们进来了,就重新茶壶里装了热水,洗换了茶碗,泡上茶。
等忙了一通,收拾好了,老太太又招呼小丫头炕上坐着,挨着老太太,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大家,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福福也坐在炕里,一边挨着小丫头一边挨着秀梅婶子,婶子在炕沿,德正娘对着婶子坐在不远处,炕稍空出来的地,德正和老叔也不地上站着了,拖鞋炕上坐,看样子,却是要有许多话要说了。
喝着茶水,一时,却没人开口。
福福抿着茶杯里的茶水,一口接着一口,滋滋的喝着,还别说,茶水虽热,这喝起来还挺解渴。
等福福喝完一杯,刚要放下茶碗,缓缓再喝,德正娘就手上提了茶壶,又给她续了一碗。
两手捧着茶碗,那透过碗里的热乎劲,还有些烫手。
终于,还是忍不住,福福开了口,“我没说错吧?”说完,左右看看大家,还有些不确定,刚刚,也是自己几句话,人就一溜烟走没了影,眼下,只能等着,等月娥姐那边,那边得了准数。
不过她也不太担心月娥姐,此时的月娥姐不比之前,而且相差甚远,他们,奈何不了月娥姐什么的。小丫头点点头,黑漆漆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灵动的转悠着,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呲牙一笑,漏出满口的小白牙,脆生生的,“大娘,我都知道的。”
“我都懂,”说了这句,还伸手拍了拍心口,“月娥姐担心我的,但是她要出了银钱给我爹娘也是白出,不如省下了。”
福福就笑,小丫头这才几日工夫就胖了些,脸蛋白白净净的,还长了点肉,看着再也不干瘪了,头发梳的整齐,衣裳虽然不合身,瞧着大了一号,但套在她的小身子上,红彤彤的小脸蛋越发显得娇小憨厚。
实在惹人喜欢。
这般,没有针对,没有防备,也没有戒心的小丫头,满身是安心和自在,才是真真最美好的样子。
这如此大的反差,更是惹人怜惜。
“估计就明天吧,”老太太一直沉默着,这会开了口,“这马上过年,这事啊,也不好拖到年后,早点妥当了。”
“明个,德正啊,”老太太话音一转,开始点名,“明个你一早,传话给你李家二大爷,还有你大爷爷,再就是你秀梅婶子的公公婆婆,你三爷三奶。”
老太太嘱咐着,“还有村西头的老张家,到底和小丫头养父母那边是本家,却是讲理的,也叫上那家老大老二,到时候过来做个证。”
“小丫头啊,就下院福福出面吧,咱们上院啊,还有你秀梅婶子,就帮着张罗打听,到底多少银钱,咱们几家先凑凑,到底先把小丫头这事过了。”
秀梅婶子点头,“我和我当家的都说好了,家里还能挪出来七两银子,铜钱也还有几百个,等明个一早,我就给福福送过去。”
那边老叔也一个劲的点头,不住的嗯,应着秀梅婶子。
福福就摆手,“婶子,先不用的,”摆完手,福福就把兰儿的事说了起来,“兰儿前两日听说了,半夜给我送了几两银子。”
“我一直没想用她的,就没和大家提,”福福看大家都是一愣,就接着说,“兰儿的也有六两多,说是姚家哥哥给的。”
姚家哥哥,就是兰儿说的亲,姓姚,唤做姚明贵。
这下,大家又都愣住了。
“姚家小子给的?”秀梅婶子最先反应过来,看着福福,愣愣的还没回过神,“私下给兰儿的?”
福福点头,“兰儿和我说,说是听了小丫头的事,也惦记在心,姚家哥哥不是前几日来了一趟,问了兰儿,就私下把钱袋子给了兰儿,说是能帮上忙就好。”
大家这会稍微回过神,反应过来,不由一阵感慨。
还是老太太,叹口气,嗯了声过后,就轻轻说了起来,“看不出来,兰儿说的这门亲啊,还真是不错。”
“对兰儿啊,还上心,舍得的。”
“就是啊,”秀梅婶子也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地步,”秀梅婶子说完,就笑了笑,“这俩孩子啊,都是好孩子。”
说完,就拉着福福手,“兰儿的那份,你就替她收着,等明个一早,我把家里的几两银子送过去,你凑凑数。”
“老姚家那小子啊,和兰儿说亲,多少也花了许多,而且年后还要盖房置地,花处更是不少,兰儿这银子啊,能不用就先不用。”
“我家却是不急用,”秀梅婶子说着,“凑个十五两左右,明个,该是差不多了吧?”
婶子也有些不确定,说完,就看着德正奶,“大娘,十五两,应该能够吧?”
好一会,老太太才抬起头,看了看,点点头,“到底也就这个数,差不了多少。”
十五两点话,虽然也很是不少,但对于小丫头整个人来说,却是不多的,福福看着小丫头,乖乖的模样,刚听了十五两银子,这会微低了头,糯糯的开了口,声音极小,但屋子极其安静,听的却格外真切,“大奶,大娘,婶子,福福姐,还有兰儿姐,以后我都还给你们。”
福福就笑,“我家里就一两银子,”有些不好意思,“是丁点忙都没帮上,你呀,”福福捧着小丫头的脸蛋,“记着大家对你的好,以后大了,挣下银子了姐姐和你一起还。”
小丫头咧嘴就笑,很是认真的点点头,眉眼冒着光,嘴里嘀咕着,一直说着十五两,十五两,该是姚记在心里,时时不忘。
“你福福姐老早就说,要挣大钱,”秀梅婶子就打趣,“这下好了,等你下院住着,就和你福福姐一起,张罗着挣大钱,我们几家啊,正好跟着沾光,可是最好不过了。”
福福就笑,大家也跟着笑作一团,气氛好了许多。
日头慢慢下了山,那天边殷红的彩霞,也渐渐没了影踪,等出上院出来,天已是傍黑,昏沉了几分,无风,格外的静谧。
婶子和老叔一起,福福跟着,边上是小丫头,这会也下了地,拽着福福衣袖,跟着送到了大门口,停住脚,在门外站着。
上院要留饭,她和秀梅婶子都没留,一天没怎么着家,如今还是要家去稍把火,惹惹炕,张罗张罗。
还要好好休息休息,到底明天有大事,马虎不得。
和秀梅婶子一分开,福福就赶忙家去,家里鸡已经进了窝,屋里冒着热气,刚一走进,饭香扑鼻,益哥已经屋里做好饭了。
见她回来,益哥小家伙颠颠从屋里出来,家里狗子还关在东屋,这会听了动静,就一个劲的扒着门,偶尔还叫上两声,要出来。
福福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就把狗子放了出来,门一开,狗子就扑来过来,那热情劲,差点把福福扑倒。
狗子咧着嘴,伸着舌头,拿头就往福福脸上蹭,一边蹭还一边呜呜叫,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福福就笑,一边领着它出了屋子,一边小声的说着道理,“就忍两天,这几日啊,咱少出门转哟,过了这阵,你就可劲的造,不管你的。”
狗在院子里撒欢的跑,跑了好几圈,福福陪着玩了有一阵,这才给哄好。
益哥把家都收拾的好好的,热的是年糕豆包,锅里还做了菜,白菜炖的豆腐,也早就屋里放了饭桌,拿了碗筷,放了咸菜,这会见福福陪狗子玩完,就端了洗脸盆子,里面温热的洗脸水,让福福洗手洗脸。
屋里热乎极了,几篮子菜,小家伙也新浇了水,福福刚一炕上坐,就闻到土渗过水的味道,是大地的味道,也是每每到了春天,滋润的春雨过后大地的味道。
格外好闻,实在令人神往。
一时,福福心情极好。
饿了这许久,又折腾了漫天,提心吊胆的,终于,安安心心吃了顿饭。
福福不说,益哥也不打听,等姐弟俩吃了饭,收拾了碗筷,房前屋后管好了门窗,点了油灯,炕上坐着点时候,福福这才开了口,提起小丫头的事,“大奶说明个,估计明天就能有了结果。”
“明天?”
福福点头,“今儿月娥姐家里,我和月娥姐说了,小丫头这事,月娥姐别管了。”
“月娥姐不出面了,这二十两银子也就要不出来,乡里乡亲的说道说道,再做个证,也马上过年,明天,应该能拿了主意。”
福福手上摸着家里的葱叶,绿油油直挺挺的,长势实在喜人,“大奶说估计要十五两银子,”福福说到这,看着益哥,“你先把十五两准备出来,放一块,再边上多放一二两,备着。”
“秀梅婶子说,”福福念叨着,“说明天一大早,再送上来七两银子,让兰儿的那个不动,替她收着。”
“那就听婶子的,不动兰儿的,”福福说着,“用了谁家多少,咱有个数,争取尽快,咱都还上。”
益哥点头,认认真真的模样和读书时候差不多,摸着怀里的钱袋子,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满是星光的眼看着她,“姐,咱一定能还上。”
福福点头,十五两,就是二十两,福福也是打定主意要留在小丫头的,而且这银子,她也早就打算好,自己争取早点还上。
眼瞅着年关就在跟前,若是小丫头这事了了,这个年,才能安心过好呢。
福福心想着,老张家什么态度,她是知道的,小丫头一直上院住着,虽然吵来吵去,但老张家对小丫头,该是也不想留的,所以才三番两次,面上闹来几通,到底没深处说。
所以,福福才确定,小丫头定是能留下的。
福福这一觉,睡的格外沉,却也醒的早,精神十足。
刚一醒来,被窝里翻来个身,又揉来眼睛伸了懒腰,家里的公鸡,就开始打起鸣来,一声接着一声,叫的实在是响亮。
天边也泛白,还有星星点点,在冬日的清晨,凛冽的寒风吹着,整个村子安安静静的,福福如今起的算是早的,院子里转悠了两步,就抱了柴火,准备生火做饭。
这刚把柴火抱进屋,就见家里狗子嗖的一下从屋里就窜了出来,摇晃着尾巴,往院子里跑。
福福赶忙跟过去,就见秀梅婶子站在大门口,像是刚到,正要喊人,就见她从屋里出来,然后笑,“你起的还挺早。”
福福也笑,跑过去开了门,“今儿没到点呢,就醒了,比平日稍早了些。”
家里狗子围着秀梅婶子,绕着她转着圈圈,尾巴更是摇晃的老欢,见了人,很是高兴。
婶子一边屋里走一边上院看了两眼,抬起头,见上院也有了动静,就笑着点头,“这都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