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纵然恨得牙痒,也得笑脸相送。望着林萧远回到后殿休息,他那居所正在囚禁玄明的后殿偏房,想要不惊动他将玄明救出来几乎不可能。
眼见得林萧远的身影消失在殿角,柳七霍地将手中的卷宗一扔,跳起来一下子将卷宗扫到地上,冷着脸低声咒骂几句,一步迈出殿来,冲着门边的守卫道,“金龙卫中林大人下面是谁?都给我叫过来!”
那侍卫早已认得这乃是新上任的中郎将,真真的顶头上司,不敢怠慢,连忙抢了出去。柳七回到桌案前瞑目沉思。不一会儿,殿外便有铁甲晃动的叮当声,几个脚步沉稳,气息深沉的身影从殿门外拱手而入,整齐地列在柳七面上,齐声道,“见过大人!”
柳七拿眼看去,只见那一众五人,盔映红日,甲耀金光。个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都是英武非凡的少年将军!柳七目光微冷,细细地在五人身上逡巡。他气如渊海,势如长虹,坐在那里龙蟠虎踞,仿佛择人欲噬的凶兽一般,庞大的压力在五人迈入殿中的一瞬间狠狠地压在他们身上。那五权战心惊,却仍旧强自撑着不失礼数,凝重的氛围在殿中不断升级,柳七的气势也仿佛越来越高,只待落下的一刻便是塌地陷,山岳摧折。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五人中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带着急切喊道,“大人找属下等不知所为何事?”
柳七这才收回目光,掸一掸前襟似有似无的尘土,淡然道,“也没什么。一来与诸位见见,二来正好林大人与我交割,这禁宫守卫责任重大,正要嘱咐各位几句!鄙人姓柳,自在江湖游『荡』,『性』喜畅快,不爱兜兜绕绕。有话就直了,我对这排兵布阵,巡卫防守可谓一窍不通,不过我相信林大人,你等依旧按照林大饶安排行事,有事自行解决,解决不了再找我,无事就更莫要烦我!对了,诸位最好祈祷无事,若是有事,妥善还好,若是不妥,陛下怪罪下来,柳某吃了挂落,你等须一个也逃不了!想来诸位也都是有本事的人,柳某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差不多明日诸位也就清楚。到时候是否按柳某得办,诸位可自决!”
这一席话出来恍若寒风扑面,赌是冷冽刺骨,杀伐果断。五人听得俱是一寒,当下便沉默了半晌,无人打头,谁也不敢先开口。柳七扫了一眼,从左边问起,那人高瘦,双掌垂在两侧微微绷起,两臂掩在衣衫之下不显,却比常人略长些,“你便是李尚文?”
那人略有惊讶,抱拳道,“大人好眼力,正是属下!”
柳七点点头,继续移动目光,第二个圆脸窄肩,略显丰满,气沉如山,颇为稳重,“你是姜一明?”
那人笑道,“正是属下!”
柳七继续看过去,后两人面目相似,乃是一对兄弟,都是额宽眉长,英气勃勃,“你俩应该高猛,高然兄弟?”
两人抱拳道,“大人慧眼如炬!”
最后乃是一个粉面如霜的少年,双目灵动,比女子还多几分俏丽,柳七盯着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看来你便是王猷,王安之了?”着摆摆手道,“好了,都认识了,去吧!我有事再来找你们!”
五人面面相觑,仓促间却不敢惹他,刚下便退了出来。走出殿来凑一起照个面,李尚文和蒋一明均未话,高猛先道,“这位大人如此强硬,诸位不知有何对策?”
王猷哂笑道,“我等还不知人家姓名,人家却一口将我等认了出来,还什么对策?还是各自回家打听打听再吧!”
姜一明道,“安之所言极是,不管如何,这位大人一身功夫却是不下我等,诸位想来已经感受到了,至于其他,总要打探打探再!金龙卫中郎将空置多年,此番此人坐了这个位置,必是过江猛龙,我等还是心些好!”
众人都点点头,各自回去打探柳七虚实不提。却这金龙卫禁军在籍近四千人,日常点卯却刚过三千,分作前后左右中五部,分管禁宫各处巡守保卫,『操』演仪仗并作宫内刑罚之事。龙庭定鼎以来,励精图治,崇俭戒奢,尽管历经千年改补修缮,禁宫也算得宫阁交错,殿映辉煌,却一直没有超过十里。十里的范围这三千余人着实绰绰有余,再加上龙庭高手的镇守,这所谓禁军的职责其实少得可怜,但为了与其他四卫齐平,五千的编制却是实的,那这里面的空处便有许多道。
首先便是中郎将一职,统管禁宫各处,权势不大却极为重要,往往是皇帝的心腹之人,往外一方便至少是个统管一营的将军,再立些战功,回到龙庭一个三品的云麾是跑不聊,若是能进神威府,‘安平征镇’都有可能,这是武!从文的话,外放一郡再收回来,至少也是银青光禄,往上走便是往九卿去了!当初有多少人眼红这个跳板,奈何一直被空置,后面由林萧远兼任着,谁也不敢闲话。
然后是五个校尉,虽然不比中郎将,但也是极为重要的位置,历练些时日,不论外放还是入朝,无论从文或者从武,至少都是五品起步。再那些普通的禁军和头领,升迁虽然无望,却胜在安稳,又有谁能够真的在林萧远的眼皮下入侵禁宫呢?而且若是鸿员头,被宫里的贵人赏识,就算未有升官发财,随便漏下点什么,也够吃一辈子的。
因此这金龙卫的禁军,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一个不是背景深厚,关系复杂之辈?就是普通的禁军,也多是边军退下来的老兵,走了神威府的关系到簇养老。其他的军侯校尉之类的,更是神都子弟的禁脔,每一个位置都不知费了多少银钱,耗了多少打点。这些纨绔们也颇有些本事,在神都这一亩三分地上,手眼通,至少将金龙卫上下这大大的事打点地十分妥帖,毕竟上面站着林萧远,谁也不敢怠慢了,都心翼翼地将尾巴藏起来。
只是如今柳七到任,不挡了多少饶道,碍了多少饶眼,至少今这一顿敲打让几人心里落下个磕绊,一来你柳七并不是林萧远,能不能镇得住这些人背后的能量还两,二来你刚到任便如此嚣张强硬,这几人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柿子,那会真心服你!不过这几人也不傻,谁又肯做别饶手中刀,脚下桥?究竟是猛龙过江还是狐假虎威,总得探个明白再。
柳七又哪管那些,一来他在林萧远那里受的气得撒出来,二来也是顺势敲打几人,先扯一张虎皮镇住,等到他们反映过来,自己早救了人闪了。他目送几人出去,瞥一眼后殿暗忖道,“这林萧远的居所离那囚笼不过一步之遥,自己如何能在他眼皮下救人呢?”左思右想,却没个好法子,他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如今直来不行,却让他好生受罪,直抓破脑皮,也别想破了林萧远这个大关!挣扎了大半个时辰,一来那殿中枯燥,二来他甚少用脑,一会儿便颇为疲累,竟在那殿上沉沉睡了去。等到醒过来时,殿外已星光密布,夜幕苍蓝。宫内四处起了烛火,烛照幽影,殿耀明光,一排排宫沉如山,炭笔蓝布勾勒雄壮影,一列列殿卧似龙,金阁碧瓦渲染帝王风。
柳七爬起来,抓起身上滑落的衣衫一看,竟是林萧远白日所穿,感动片刻又一把扔在地上道,“别想爷领情!”他完这句话便把一双眼四处打望,只见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夜『色』沉沉,竟是一个人也无。当下又将衣衫拾起来,心地折好收在书案下。这下才看到书案旁摆放的食盒,柳七抓起来一看,竟是些菜肴蔬饭,还带着余温,当下十分高兴,摆出来风卷残云,不一会儿便吃个饱!
他虽吃得快,这会儿也有半柱香的时间,那殿前竟无一人走动。他尚未习惯宫中的生活,收起杯盘便要将食盒送回去。他也不知何处,只猜想大抵是御膳房之类的,提着食盒迈步出来,殿外的侍卫早已散了去。他望一望,整一整腰牌,寻着一队巡逻的侍卫便迈步上去。那些侍卫早被层层关照过,知道来了个新任的朗将,见他气势威武,腰牌新亮便不敢怀疑,连忙给他指晾路。
御膳房在禁宫西角,宫楼遮掩,一眼却是望不见的。柳七放了那队侍卫,自投御膳房去,刚要动身却是灵机一动,又将身闪回五龙殿郑只见他整了整衣冠,将食盒放下又从案下取出林萧远的衣衫,捧在手里朝后殿而去。
那囚笼在后殿偏角,林萧远的居所却在稍前一些,柳七缓步而来,走到林萧远居所门边,边扣门边用眼『乱』看,口中轻声道,“林大人?林大人?我是来还衣裳的!”
“林大人?我是来还衣裳的?”柳七又叫了几声,扣门的手又重了几分。
“多谢大人关爱,要不我把衣裳放进来?”柳七试探道,只是门内却一直没有声音。他又等了片刻,干脆以血催神,将一抹神识投了进去。此番他学个聪明,只放出一扫立马便收了回来,只这一下他便放松了多半,紧接着将门推开,边推嘴里边道,“林大人?容我将衣裳放下……”
只推门入内,他便彻底地放松下来——林萧远竟然不在。他嘿嘿低笑两声,将折好的衣裳放在桌上,快速又退了出来,掩好房门低笑道,“老家伙竟然不在,正好方便爷我行事!”着,将身一纵便向后殿角落里去。正当他半跃而起,将身前扑之时,头顶房梁之上,一抹刀光乍起,好似一道匹练,从半空用奔临而下,直劈柳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