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微也知道,她找霍宁珩帮忙, 实是有些突兀, 恐怕还会让他觉得她得寸进尺。
但除却他,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影响太后,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霍宁珩是已逝的一代全能硕学祁蓊先生最得意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萧慕微心中,这个男人历来涵养好, 气度佳,又说出刚才一番客气话,应当是已不再计较过去。
更重要的是, 霍宁珩的腿也康复了, 心中没了积郁,想必更好说话。
她眼里便带上几分希冀,说:“我想回我外祖家那边, 南直隶镇江。”
因出来得急, 萧慕微的发髻松松低挽, 青丝有几分散乱,令她莹洁的脸庞,愈发添了妩媚与慵懒之感。
霍宁珩将萧慕微期待的神情一览无余, 道:“可是据我所知,长公主外祖那边, 早就没有什么长辈了罢,只有一个姨母, 还有这姨母所出的……几个表兄。长公主是打算去投靠已嫁人的姨母?”
萧慕微点点头:“的确如此,我正是想去姨母那边。”父皇和母妃都已不在,她只能自己谋划出路。
“长公主的意思,是想要去永州小住,还是就此定居在那边?”
“想要定居。”萧慕微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我愿不再领取公主俸禄,享受黎民供养。” 说是公主,其实尚比不上普通人的自由。皇室养着你,你自然要听从安排,哪怕是嫁去和亲,也得无条件遵从。
霍宁珩沉默看着她,萧慕微也摸不透对方想法,只能静静等他答复。片刻后,只听他道:“恕我直言,长公主是上了玉牒的人,公主无故从玉牒除名,历来没有这样的道理,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萧慕微心下失落,但也知这件事的确麻烦,霍宁珩没有为她如此劳神的理由。她便道:“那……我若是想回到重阳观,为太后娘娘祈福。四爷可能帮帮我?”
霍宁珩尚未回答,他手底下的岑索突然现身在不远处,道:“四爷。”
霍宁珩心知对方这是有急事要禀,他便走过去。
岑索赶紧道:“四爷,梁同海那边派人送来消息,说是皇上方才往首辅那里去了,您看……”
霍宁珩闻言,轻轻蹙眉。他回到萧慕微面前,道:“长公主想回重阳观的事,我记住了。我试试看,可好?”
萧慕微就知道,找霍宁珩帮忙是有一线希望的,笑意染上明眸,道:“那我就先道声谢。”
霍宁珩唇角微微绷紧。也不再多逗留,立即往霍宁珘的殿中去。
墨鹊出了殿外等着萧慕微,看到霍宁珩离去的身影,掩口遮住低呼,立即来到她身边,不敢置信道:“公主,那不是霍四爷么?”
萧慕微已转身进屋,答:“嗯。”
“公主,您怎么……就让四爷这样走了?”墨鹊心下着急,她家公主怎么这样傻。公主从前就为着“喜欢”二字,便千方百计去吸引四爷注意。如今为了改善处境,不是更应该去抓住四爷?
萧慕微看看墨鹊,不然呢,难道她还要请霍宁珩留下来喝茶叙旧?面对霍宁珩和霍家如今的地位,今晚她沐汤时又被男子看去,她当然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便提醒道:“墨鹊,你记着切勿再说这样的话,太后正惟恐挑不到我的错。再说,四爷从来对我无意,以往都是我一径纠缠他。”
墨鹊只好应了是,她就搞不懂,她家公主这样好看,之前在重阳观,哪怕穿着素淡的道袍,也遮不住那份夺人之美,四爷为什么不喜欢呢?
萧慕微却是听两个内侍在背后议论过,说恪淑长公主不是霍四公子心仪的类型。霍四爷喜欢的类型,应该跟他偏爱的画品器物的风格一样,不喜太昳丽的,而是喜好清美脱俗的。这也跟他本人的气质也较为般配。
萧慕微又想着,难怪那陆御史讨他喜欢呢,虽然是个少年,但她觉得,那姿容,恐怕就是霍宁珩会喜欢的类型。
***
霍宁珘从寝间走出,任萧冲邺打量他外袍的水渍,没有半分不自在,只道:“皇上突然驾到,臣未来得及收拾仪表,望皇上勿怪。”
萧冲邺看着霍宁珘,无论他原本有多大的怒气,在见到这个男人依旧从容的步伐后,竟也一点点地压下去,唤回理智。
但是,那内腑如焚的感觉,却化成深刻烙印,留在他心里。萧冲邺便听自己慢慢道:“是朕来得太突然。”
霍宁珘淡淡接过话:“皇上亲自到臣殿中,不知所为何事?”
萧冲邺突然觉得,他从未看懂过他这个小舅舅。他就当真一点也不害怕?他甚至产生一种感觉,觉得霍宁珘在故意激怒他。
萧冲邺原本是要提起陆莳兰的,终究没有说,有些东西,一旦撕破,就再也无法还原。只道:“也没有别的事,只是突然有感朕十岁那年,与小舅舅一起参加的秋狝,想找你把酒叙话。”
“这样晚?”霍宁珘轻笑了笑,眼里却殊无笑意,道:“那皇上容我先换身衣裳可好?”
“好。”萧冲邺颔首,看着霍宁珘又起身进了屋。他知道,陆莳兰就在霍宁珘屋里。
陆莳兰已在寝间里迅速穿上衣裳。季嬷嬷不在身边,阿眸也不在身边,她抱着膝坐在榻上,感觉到几分孤独。
她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没法向人倾诉,也没法与人探讨以纾解,一个女子想要像男子一样行走官场,作一番事业,怎就这样难呢。
不是她的能力不够,也不是她与同僚的相处交际有问题,而是总会遇到一些针对她的事,以前在国子监念书时还好,在陕西时也还好。但是,自从她回京,收到那一封恐吓信开始,她觉得,自己就一直在经受阻力。
最开始扮成男子,的确是为了代替哥哥,但后来至今,陆莳兰早就喜欢上身为男儿,自由行走的感觉。她现在觉得,她或许真不该回到京城的。
至于霍宁珘,她不了解男性的心态,也不明白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要怎样才能离开京城?
霍宁珘进屋后,便看到陆莳兰蹙眉在思索。
萧冲邺在外面等着,他当然没有上前与陆莳兰亲昵,而是来到月夭备好的衣袍漆盒前,打算换件干爽的外裳。
陆莳兰看着霍宁珘的背影,见他一言不发开始解腰带,换衣裳,立即别开眼。
重新出门去之前,男子倒是走过来,在她脸颊啄了一下。
***
霍宁珩赶过来时,便见霍宁珘与萧冲邺在对酌,九莲灯下,桌案上是螭首壶,青玉杯,酒香四溢。
霍宁珩放缓脚步,至少在今晚,一切的剑拔弩张,都还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
若论起来,无论是血缘的亲近,还是感情的深厚,霍宁珩自然都是与霍宁珘更甚,那是他最爱护也最引以为豪的弟弟。
但是,萧冲邺的身份特殊,是君,而非别的任何人。同时是他姐姐唯一的儿子。
这两人若是走向敌对,并非霍家想看到的。然而随着权力的交锋碰撞,有些事未必会遵循原本设定的轨迹行进,陆莳兰又在其中起了一定的催化……
见霍宁珩也到了,萧冲邺难免拉着他一同共饮。
萧冲邺多次亲自给两位舅舅斟酒,但霍宁珘的酒量本就好,后来萧冲邺已醺然不醒,霍宁珘倒是依旧目光清明。
梁同海自是搀着主子回宫了,霍宁珩看向弟弟,道:“小七……”
“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霍宁珘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兄弟两人对视片刻,霍宁珩又道:“你此行东津卫,务必要时时当心。”
霍宁珘道:“我知道。”
霍宁珘回到寝间时,见陆莳兰竟睡着了,倒是让他颇为诧异。她这样提防着他,按理说是不会在他床上入睡的。虽然他们喝得的确有些久。
月夭便道:“七爷,陆御史一直不愿睡。奴婢便在屋里燃了些眠香。”
“嗯。”霍宁珘颔首。上前注视陆莳兰的睡颜片刻,她也不知梦到什么,唇角还带着笑意,在他看来像个孩子似的,可爱得很。
霍宁珘便顺着心意,伏下身,攫住那张红唇,勾着香滑的小舌,肆意缠绕,将她舌尖的甜味吮了又吮。
陆莳兰浑然不知有人压着她在亲吻,只觉呼吸困难,睡梦中凭着本能想要出声抗议,一张小口却因被他的唇舌堵着,无法清晰发出声音,只能变成模糊低弱的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