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哑冷清的声音紧贴着耳畔响起,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莫焦焦白皙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耳尖微微泛红起来,一直蔓延到了细腻的脸颊。
少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更紧地贴近男人怀中,被搂住腰安抚地摩挲,索性将额头抵在男人颈肩胡乱地磨蹭了一下,细声细气地抱怨道:
“九九现在说话……和以前不一样了,老是让焦焦觉得脸热乎乎的,九九肯定是故意的。”
独孤九闻声拍了拍少年的背,并未反驳,只低声问道:
“椒椒觉得不适应?”
“没有。”莫焦焦小声地回答,酡红着脸颊软巴巴道:“焦焦喜欢九九以前的样子,可是更喜欢现在的……九九以前,很疼焦焦,可是眼睛里面,有很多东西,现在九九就不一样了。”
少年说着又退后一些,眸光水润灵动,定定地注视着男人深邃的黑眸,慢吞吞道:
“现在九九……眼睛里就只有焦焦。焦焦能看见的,不一样。焦焦都喜欢。”
“嗯。”独孤九缓缓应了一声,扶着少年的后脑压过去,双唇相抵亲吻了片刻,复又分开,沉稳道:“椒椒喜欢便好。”
少年虽然不知世事,但心思通透,又与独孤九朝夕相处,远比他人更加敏锐地察觉到男人对他态度的细微变化。
自识海之中,独孤九第一次以剑道立誓守护莫焦焦安危之时,一切便已不可控。
每一次妥协与付出,皆步步加深了彼此之间的羁绊,他们由素未谋面毫无交集,到成为年龄相差甚大的友人,乃至于随后双方亲人式的照拂与依恋,最终演变为彼此的唯一。
莫焦焦眸色眷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凑过去跟男人额头相抵,四目相对,软兮兮地撒娇道:
“焦焦觉得,九九和焦焦一直在一起,不是因为缘分。”
“嗯?”独孤九抚了抚少年的酒窝,直起腰搂住少年柔软的腰身,带到怀中,抬眸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永昼楼中四处查探的沈思远与别鹤剑,收回视线,问:“此言何意?”
“就是……九九和焦焦在一块,是因为九九和焦焦一直努力了,九九做了很多事情,焦焦就努力黏着九九,所以在一起。”莫焦焦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明明羞涩却还要认真地开口道:
“凡人都喜欢说姻缘天定,但是九九和焦焦不信天,天道也不容妖族,所以这是焦焦和九九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天道随便给的缘分。”
“嗯,正是如此。”独孤九眸色幽深,带着比少年更加沉稳的慎重,道:“世间诸事,大多人为,以命途决定自身行为,反倒局限,椒椒能有如此觉悟,甚好。”
语毕,男人俯身重重拥抱了一下单薄的少年,低声道:“本座便在此处。”
“好。”莫焦焦这才松开搂着男人脖颈的手,转身往永昼楼行去。
独孤九抬眼同不远处看过来的沈思远对视,见青年打了个手势,周身剑意猛然暴涨,如滔天巨浪般以黑衣剑仙为中心,层层扩散开去,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将整座隐神谷纳于神识掌控与剑道压制之中。
而到达永昼楼前的少年,先是仰头凝望了一会儿远处重重山峦之上朦胧的天色,接着双手交叠置于丹田处,缓缓阖眼。
下一瞬,磅礴妖力裹挟着炽热天火由少年周身高高窜起,赤红色火光沿着废墟铺展开来,直达天边。
生生不息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少年周身,将一袭火红色长袍的少年晕染得眉目愈发清丽圣洁,恍然间仿佛火光中缓缓走来、欲以已身通透智慧渡化世人的神袛。
漫天汹涌的火光中,少年缓缓抬起右手,火舌顺着指尖蜿蜒缠绕而上,顷刻间于白皙的掌心中凝聚出一朵悠悠旋转着的红莲。
红莲花芯一点业火,片片花瓣舒展开去,艳丽无双。
浴火而行的少年跟随红莲指引,以永昼楼为终点,足下步伐从容,每一步皆踏过万千业火,步步生红莲,一寸寸探查过去。
在莫焦焦阖眼的那一瞬间,四周呼啸的风声、悦耳的鸟鸣声、别鹤剑与吞楚剑的絮语皆消失不见,只剩下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来自遥远土地的妖兽长啸声,由远及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那是他最为熟悉的呼唤。
正是死去与幸存妖族灵魂深处不屈的咆哮。即便已过十八年,依旧停留于这片大陆之上,未曾停歇。
少年倏而紧紧蹙起眉,额头上很快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抬起的手亦微微颤抖了起来。
妖族长鸣之声直接作用于灵魂,唤醒种族传承的同时,亦需要非凡坚定的意志与信念,方能从中抓住最为关键的指引。
少年脚下步伐不停,即便身体因承受巨大的压力冲击而面色微白,依旧从容不迫地细细聆听着。
一步,两步,三步。
来自西海海妖的神秘歌声,来自极北之境萤火之森的悦耳小调,来自森海秘境连绵不断的树叶鸣奏,来自……
遥远记忆中,白发老者口中不甚熟练的安睡童谣……
火光冲天,少年唇边勾起一抹调皮而眷恋的微笑,缓缓睁开双眸,视线停留在右前方的一处无名石碑上。
指尖轻弹,红莲逝去。莫焦焦一步步行至石碑前,单膝跪地,右手火舌缠绕,轻轻点在已然被炙烤得焦黑一片的石碑上。
下一瞬,石碑上方猛然张开一道巨大的漆黑裂缝,一时间罡风呼啸,强大的吸力由裂缝中窜出,欲将开启禁制的少年吸入其中。
天火护主心切,第一时间便张开火网,紧紧裹住单薄的少年,然而无形罡风力量强劲,眨眼间便要将少年吸进去。
在莫焦焦火红色的袍子彻底在裂缝中的前一刻,一道墨色身影迅疾而至,有力的手臂勾住少年腰身,将人牢牢禁锢于怀中。
紧接着,一红一黑两道纠缠着的身影齐齐消失于裂缝之中。在两人身形隐没的同时,罡风骤停,不明裂缝亦倏而不见踪影。
沈思远立刻抬手召回飞出去的万象,抬眼望着彻底安静下来的永昼楼,意味不明道:
“警世之钟就在裂缝之中。”
然而青年话音刚落,别鹤剑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气死我了,刚刚忙着把吞楚剑丢进裂缝里,我自己反倒没赶上,这个吞楚,成日里我就让它别变小鸡别变小鸡,就是不听!关键时刻居然连裂缝都跳不进去,还得我帮忙!”
沈思远闻声讶异地看过去,就见别鹤剑正斜斜戳在土里,正好停在消失裂缝的旁边,不由笑道:
“别鹤,我以为你早就跟着崇容进去了。这下亏大了,焦焦进入裂缝,没准会和崇容双修哦,你可是错失了唯一一个作为首要见证人的机会。”
“……”别鹤剑沉默了一瞬,咆哮道:“我是那种只知道双修的灵剑吗?我可是经验丰富……哎不对呸呸呸!我根本不关注这种事情!我跟着剑尊是作为本命灵剑,要追随剑尊大杀四方的。”
“这些吞楚也能办到。”沈思远凉凉地说了一句,上前察看已然倒下的石碑,忽得双眉一挑,取出一方帕子将石碑表面的泥土拭净,看着上面显露出来的一行字,莞尔道:
“欲渡心魔,唯全心魔。这隐神谷谷主在打什么哑迷?莫不是说要让焦焦满足崇容吗?我就不明白,十八年前他是怎么知道崇容今日会有心魔劫的?说实话,连我都只能窥见崇容面临的警世雷劫,焦焦作为唯一变数,心魔劫因他而起,已经完全不属于预言的范畴。”
“要不然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别鹤剑老神在在,道:“人家胡子一把,还能比不过你这小白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隐神谷谷主比你和剑尊都大一千岁。”
“……好吧。”沈思远无法反驳,收了帕子站起身道:“那我们就先去找找这辣到人神共愤的老姜在哪里,我们看不见他,难不成槐树妖他们也看不见?”
别鹤剑闻言也跟着兴冲冲地飞了出去,兴奋莫名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隐神谷那帮老不死搬砖的样子了,就隐神谷现在这模样,重建起来还不得把他们累趴下,真让剑期待!”
沈思远望着灵剑的背影,抽了抽嘴角,无奈道:“别鹤,好歹人家也是焦焦长辈,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回头焦焦出来看见了,也跟着一块搬砖,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往前飞的别鹤身形陡然顿住,忽然想起了曾经自己被五岁的莫焦焦抓着挖土种药草的模样,长叹一声。
***
而遥远的西海,平静安宁的海岛之上,白发及腰的槐树妖正坐在一朵巨大的食人花花叶上,抬头看向海的另一头,喃喃道:
“也不知焦焦是否已经找到警世之钟……松鼠妖多日未曾来信,不知是否已经说服了鬼界出手相助?他不会是想趁我们不注意,提前带着鬼兵赶往隐神谷吧?”
话音刚落,那朵食人花便咧开一张嘴,粗声粗气道:
“没那么快,我们这耗费了快一个月才说服海妖一族一同对抗天道,芦苇那边也才刚刚到达巨人族的领地,还未开始谈判,以森湖和松鼠的脚程,他们一个要撺掇侏儒和精灵做坏事,一个要忽悠鬼界,哪有那么迅速?”
槐树妖闻言抱臂嗤笑一声,道:
“在我来到这,也就是一个月之前,你可是用了两个月都没见着海妖首领。这也就算了,什么叫做撺掇别的种族做坏事?如今神图子觉醒,大陆生灵合该同仇敌忾,趁势扳倒天道才是。隐神谷可不是什么邪恶组织。”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