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月缺或有时（五）
确认了这个事实以后，那颜楚究竟为何会掉进荷塘里的原因，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我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病如死灰的颜楚，心里一时间堵得慌。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一直将这些瞒着颜楚的人是苏晋，锦儿也并非从我亲生，如今发生了这等事，我却莫名满心的负罪感，想想今后颜楚可能要一辈子拖着一副病弱之躯，这负罪感更像是一座大山，压得我不能疏解。
见我不说话，苏晋开口让阿喜和冷春退下，屋中静下来之后，他却也与我一同不出声，半晌后，走近我突然伸手将我缓缓揽进怀中，轻声道：“不要想那么多，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闻着近在咫尺的淡淡海棠花香，我的思绪更加繁乱起来，千言万语在胸口徘徊许久，最终只从嗓子眼溢出来一个字，异常冷静的道：“嗯。”然后将自己从他的怀里抽离出来，眼睛不敢直视着他道：“我懂些医术，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百里大夫的地方。”
苏晋并未多说，黑而清澈的眸子看我一阵后点了点头，浅声道：“也好，去吧。”
天黑下来时，颜楚总算是醒了过来，所有人都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清醒后立刻将房门紧闭，任谁也不肯见，就是百里想进去替她诊个脉也得不到半个允许，我叫苏晋去劝一劝，他却道：“我去劝她，只会让她更受刺激，目前她的病情也暂时稳定了，就先让她自己冷静冷静，离落大概明日就到，或许颜楚会愿意听一听他的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让我始料未及，苏晋说的话我也无从反驳，这个时候颜楚最不愿意见的人，恐怕就是我和他了，如今的法子，除了等离落回来也没有其它了。
回到雨桐院后，锦儿小丫头眼巴巴的坐在门槛上等我，我一进院子就看她一脸哀怨的撑着小下巴的模样，一见到我回来，二话不说的就扑进我怀里。
平日里苏晋将她保护得太好，小丫头对外面的世界见得太少，今日亲眼见证了那样的事，想必是被吓坏了。
我将她抱进屋，放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了半天，她终于肯露出笑来，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问了莲子才知她晚饭还没吃，便叫莲子熬了碗羹给她喂下。
晚上将锦儿哄睡着后，我将今日种种细细回忆一遍，越想越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颜楚住的东厢与雨桐院离得并不近，其中还要绕过好几处硌脚的卵石路，更何况锦儿从未独自一人离开过这雨桐院，怎么就那么巧，一离开就与颜楚撞个正着？
想了一阵后，我决定等锦儿睡醒再细问一遍。
第二日用早膳时，我看锦儿已经笑逐颜开像是将昨日之事忘了个大概，便兜着圈子的问她道：“锦儿乖，昨日是不是一起和莲子玩知照叔叔送的竹蜻蜓了？”
锦儿点点头，又嘟着小嘴道：“竹蜻蜓不乖，自己飞到墙外面去了。”
我伸手擦擦她嘴边的饭粒，又道：“那锦儿有没有把竹蜻蜓找回来？”
她一脸天真的摇摇头：“锦儿不能出去，让莲子出去找，但是莲子找了好久好久，锦儿等不及了，就去帮忙找。”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小丫头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院子外面的大姐姐告诉我，她看到了我的竹蜻蜓，可以带我去找。”
“锦儿能不能告诉娘亲，是哪个大姐姐？”我柔声问道。
她笑眯眯的回答我：“就是煮甜甜的茶汤给锦儿喝的那个大姐姐。”
我心中一惊，立刻就想到她说的那人便是冷春，又将整件事请重新思虑一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很快明白了大概，
用完早膳后，我觉得这件事请无论如何也应该同苏晋说一声，那冷春心思深到这个地步，留在颜楚身边也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虽然被这翠竹阁的下人当作了女主子，但我也没有处置的权利，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苏晋，该做什么处置，也全凭他的吧。
猜测苏晋此时应该早已回宫，但还是想去碰碰运气，便独自一人朝东厢寻去。
快到东厢时，却在旁边的小院里见到一群人围在一间屋子前面，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仔细一看想起来那正是冷春的住处，心下一好奇，便抬腿凑了上去。
等我透过人缝往里边看时，只见到阿喜领着几个小厮正将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仍，而原本一直住在这屋里的冷春，看了半天也没瞧见她的影子。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便径直穿过人群走进屋去，“阿喜，你们在做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由得着急问道。
门外围观的一干下人顿时静了下来，通过昨日那一遭，这府中的人恐怕都已经知道了我是什么身份，表情都有些惶恐的将我望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倒是阿喜镇定，先叫了我一声夫人便朝门外厉声道：“你们都闲的没事做了，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下人们这才一脸恍悟，你一声夫人我一声夫人恭敬的向我行了礼之后，才纷纷转身离去。
“夫人，你怎么不在雨桐院中好好休息，这么早过来可是要找先生？”阿喜对着我时立刻变作笑意盈盈的和气模样。
我看了看几乎被搬空的屋子，“你先别管我，阿喜我问你，你们把冷春的东西扔了做什么？她不在这里住了么？”
“是的夫人，她从今日起便不住在此处了。”
我不解的问道：“不在这里住，搬个地方便是，作何要把东西的扔了？冷春呢？”
阿喜脸上有些不自然，“她……”
我又问：“冷春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搬走？她要是搬走了，谁来照顾颜楚？”
“夫人你……”被我接二连三的问题扔过去，阿喜一脸吃难的表情，“你别为难小的了，有些事情小的不敢乱说，照料楚姑娘的人已经安排好了，那冷春有她自己的命，夫人您就别管了。”
听阿喜这样说，我便已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苏晋那样聪明之人，向来事事料我与先，我能猜到的，他必然早一步甚至是早几步明了，恐怕昨日在颜楚房中听冷春复述之时，他便已看出了事情的七八分真相。
“阿喜，你应该知道，这冷春当初也是我提议让她留在翠竹阁的，她出了事我没有理由不管，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将冷春怎么样了？”
既然苏晋已经知道害得颜楚落水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冷春，这会儿又将她住的屋子都清空，想必是对冷春做了不轻的处罚，虽然我没有权力去插手他处置下人，但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对，迫切的想要知道冷春此时的处境。
“这……”阿喜神色却躲闪不明，犹豫了半晌却始终说不出什么来。
我有些着急，想了想猜测道：“她是不是被赶出翠竹阁了？”
阿喜一脸为难：“夫人就当她是被赶出翠竹阁了吧。”
“什么叫就当她是被赶出翠竹阁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个猜测一出来便将自己吓得心中一震，急道：“苏晋到底把冷春如何了？”
“先……先生他……他嘱咐过不许用此事烦扰夫人。”
见到阿喜这个反应，我越发肯定那个猜测，也知道我这么问下去他是不可能同我说实话的，便直接转身道：“我不为难你，我亲自去问苏晋。”
阿喜急忙伸手拦住我：“夫人！先生他一早便入宫了，你现在去也寻不见他，不如你先回雨桐院歇着，只要先生一回来，小的便立刻过去叫你。”
我猛的顿住脚步，看阿喜并不像是在骗我，想了想后只有点头道：“好，我回去等他。”
从冷春原来的住处出来之后，我去东厢的院子看了看，果然见到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手里端了个托盘，孤零零的站在门口，看这形容像是被堵在了门外。
瞧见这幅情景，我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走上前问道：“楚楚还不肯开门见人么？”
那丫鬟闻声侧头，见到面容却有些眼熟，转瞬我便想起这小丫头名叫阿绿，是莲子在这翠竹阁难得处得来的姑娘，平日里两人很是要好，想必她便是重新被安排来照顾颜楚的人。
阿绿见了我，立刻乖巧的向我行了礼，又一脸担忧的道：“夫人不知，楚姑娘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也不肯吃，一口水也不肯喝，这汤菜都换了好几回了，楚姑娘还是不让奴婢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