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并没有什么改变,和他记忆中的韩子千是相同的容貌。
黑眼圈的男人异常激动地冲到病床前。
在看到睁开双眼直直地凝视着他的溪时,像是安神了一样单膝跪在地上。
“太好了。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他握住了水奚的手。
不像是纪舜音的双手一样贴上了一层过分滑腻的皮,也不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那是一双温暖的手。
属于人类特有的37度左右的温度。
他的眼角还渗出了泪水——
原本应该是一个男人,与将他扶养长大的家族满门尽灭的,与相当于外甥的角色的感人的一幕——如果不是他的身后就站着那在一般认知中杀死赫连满门的罪魁的话。
第一次——或者是他认知中的第一次,见到这个景象的时候,他的大脑和心中满满的全部都是问号,忍不住看了宣未予一眼。
他本来以为,韩子千不知道实情,而把杀死了赫连一族的宣未予当作了是拯救了他的恩人。然而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神,当时说出的言语仍旧在耳边盘旋——
“啊、啊。溪,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看到你仍好好活着的时候如释重负,对你是由衷的关心,却还能如此淡定的和赫连一族上下死尽的罪魁共处一室?嘛,从赫连孤鸿不同意我做他的女婿的那一刻开始,我不就被他们踢出赫连家族了么?虽然逢年节的时候我还能亲昵地叫他和欧阳阑珊‘爸爸’‘妈妈’,其实我反感他们反感得不得了。但是,即使我看到他们的脸就恶心得想吐,也深知他们抚养我不过就是把我当作一个工具,但好歹也是有养育之恩的,亲手杀死他们是不道德的——我倒不是出于正直高洁而坚守着道德底线,而是做了不道德的事之后一旦暴露,我的前程、未来肯定是一片黯淡。为了一点点恨意搭上之后的整个人生不是很不值得吗?我才不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现在正好有人愿意替我出头杀了他们,你可以知道我的心里是多么感激他——所以共处一室又有什么奇怪?就在我得知了真相的这几日,还送了他不少礼物当作谢礼呐。”
“……”
水奚清晰的记得当时听到这段话时的心情。
某种意义上,那比看到自己的父亲、姑姑、厨师……赫连一族所有的人倒在地上时,把刀子刺入自己的心口时的感觉还要冰冷。
模糊的眼瞳看到的韩子千泪眼朦胧的双瞳中自己的倒影,似乎露出了茫然无措的光。
“唔,溪,你露出这副表情,是不是在想——我为了躺在这里的你流眼泪,是不是仅仅只是逢场作戏?为了构造重情重义的人设而故意演出这种安心的神情来?不,如果我真的是演戏的话,明明可以把场面扩得更大一点,让更多人看到这景象——但是我没有哦,这里只有宣未予,还有你我,我演技再夸张也没什么意义哦。所以现在是真情流露!毕竟我对你也没有恨意,我知道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我看电影的时候,都会为虚构的人物流眼泪,何况一个我熟悉的人沦为真实的悲剧角色躺在我的面前,我有什么理由不难过?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