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独挂西窗,只几声寒鸦。
远远地羽嫣便看见云若居内点着灯火,她一惊,手暗自放在了腰间,那是一柄精巧的软剑,藏在腰封之内。敛了气息,蹑手蹑脚靠近,正要沾口水点破那窗纸,却听屋内有人唤道:“嫣儿——”
“姑姑?”羽嫣愕然,那声音如此熟悉,不是渥丹是谁。她瞬间热泪夺眶,转身朝门口走去,推开门,又小心地掩上。这才向那灯下的丽人行了一礼道:“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渥丹正拿着一支银簪挑着灯花,她面前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瓶:“我来寻你,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怎么了?姑姑。”羽嫣见渥丹神色凝重,知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今日见到的那个太监,原是新帝派往民间寻找美人的。”渥丹一叹。
聪慧如羽嫣,已明了,痴痴问道:“是选中了我吗?”
“嫣儿,你若不愿去,姑姑替你想办法。”渥丹说到这里,望着白瓷瓶眼神一黯。
“姑姑能有什么办法?”羽嫣苦笑道,她摇了摇头。
“这是残梦,喝了它,你便不用再进宫。”渥丹咬了咬牙,拿起白瓷瓶递到羽嫣手中。
“残梦?”羽嫣疑惑地拿起那白瓷瓶,瓶中是朱红色的液体,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没了美貌,自然新帝不会再召你入宫。”渥丹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舍弃自己姣好的容貌,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可是,若是进了那重尨后宫,虽没有刀光剑影,暗地却是数不尽的沼泽陷阱。
“姑姑,若是那来人见嫣儿容貌已毁,迁怒于楼中姐妹如何?”说到这里,羽嫣已是满眼泪光。
“嫣儿——”渥丹无言,所有的话到嘴边都苍白无力,她要如何。
“何况,姑姑交待嫣儿辅助六王爷,嫣儿还没用办到。”羽嫣的声音里已是一片哀伤。
“可是,那后宫藏污纳垢——你这般,又如何?”渥丹还是满满地担心,看着她满眼的不忍。
“姑姑,嫣儿会保护自己的。”望着渥丹那般担忧的神色,羽嫣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她走上前轻轻握住渥丹的手,她的手很暖很有力,她坚定地看着渥丹道:“姑姑,我去杀了他。”
“不,你不能杀他。”渥丹瞬间明白羽嫣的意思,阻止道。
“姑姑是担心嫣儿的剑术?”羽嫣不解,既然最后都是要让六王爷得益,杀了他不是来得更快。
“重尨刚从一场内乱中平复,若此时失了君王将政局不稳民心大乱,到时候烽烟四起,必是生灵涂炭。”渥丹说到这里,眼神中一片伤痛,她想起了三百年前,想起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
“可是姑姑,若他活着,六王爷早晚……”说着,羽嫣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渥丹何尝不知,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她总是在想,是不是有两全的办法。慕容德奎虽是个篡权者,可是他有帝王之才,眼下,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重尨的人。而慕容无攸太像他的父皇,有治国之才,却太过仁慈,优柔寡断,不够无情狠辣。对敌人的仁慈,何不是对自己的残忍?否则慕容德钰又怎会丢了性命,还连累了自己的妻儿?
渥丹不忍,也不能再将重尨推向万丈烽火之中,她是神,她更不能——可是,她又要如何去守护自己的爱人?她也要遵守这人间的游戏法则。
“姑姑——”羽嫣见渥丹不知想什么想地那么出神,脸上的神情是那般矛盾。
“六王爷那,我会想办法的。”渥丹反应过来,将双手从羽嫣的手中抽离。
“姑姑,嫣儿可否问一句,你为何要帮六王爷?”羽嫣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今日香妃大会,她本已安排好一切,有机会接近慕容无攸,然后完成渥丹交给她的任务。
却不想,遇见了高英。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逃不开,也避不了,既然如此,又还有什么可说。
“他是我的夫君。”渥丹苦笑道,她负手站在窗前,身影是那般单薄。
“王妃?”曾经羽嫣想过无数个可能,也许是六王爷对姑姑有恩,或是其他的,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六岁时,她初见渥丹,渥丹便是一看着约莫十八的倾国佳人,十年之间,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传说中那个燕国公主,又怎么会是渥丹?人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她不懂,却也不问。
羽嫣终是垂了头道:“姑姑,嫣儿愿意进宫,不为别人。”她的声音十分坚定,充满了力量,似心中早有了想法。
渥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心中说不出的怅惘,她知对方是为了自己。一叹后,柔声道:“那宫中的女子比不得楼中的姐妹,万事小心。”
“姑姑,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此刻羽嫣在渥丹面前仍旧是那个六岁的孩子。
“好。”渥丹走过去,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夜深了,云若居的灯火已经灭了。渐渐地,屋中响起羽嫣均匀的呼吸声,她已沉睡。
渥丹见她睡去,又替她拢了拢散发,轻柔地盖上被子,在一旁睡下。
渥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羽嫣管那叫做安宁的力量,就像小时只要自己生病,渥丹总是陪着她。
待渥丹睡去,黑夜里,一双秀丽的眼睛悄然睁开,羽嫣侧了身,看着渥丹,暗暗对自己说道:“姑姑,你不想做的,嫣儿都会替你做。”
有人说,仇恨充满力量,爱,何尝不是?羽嫣对渥丹如对母亲般的爱,渥丹对无攸痴恋了三世的爱,无攸对尔雅的爱呢?有的人的爱成为你的羁绊,让你脆弱;可是还有些人的爱却会成为你的盔甲,让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