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怨(1)(1 / 1)

砚君见过的小孩子很有限,以为小孩子脾气不外乎跟墨君似的,有时候不知他拧到哪根筋,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专同金姨娘对着干。这股脾气遇上苏牧亭就使不出来,可见小孩子脾气自有天敌。

七爷的天敌就是他的身份。砚君说不出他是什么身份,但他不是一般人,周围有众多规劝者,不会纵容他恣意妄为铸成大错。砚君这样想着,没将七爷的脾气看得太重。昭庆既然扮了红脸,索性好人做到底,亲自带领砚君去放人。

此时风冷如刀,一刀刀剔去众人身上的热量,入牢中如进冰窟。砚君千呼万唤唤不醒金姨娘,唯有一颗发烫的头倚在她肩上。砚君暗叫不妙,一刻不想多停,半拖着金姨娘向外挪。但金姨娘迷糊转醒了,嘟囔着“等等”不容别人拉扯。“不等了。”砚君在她耳边小声催促:“快走吧!你发烧了,要赶紧治。”

听她的话,金舜英更闹起别扭。她当然知道自己正在发烧。眼下这关头,她偏不肯在砚君面前显出弱势,免得日后想起自己又成累赘,而苏大小姐照样还是扮演面面俱到的救星。她飘忽的思绪中,牢记着先前听到的歌声,口齿不清地咕哝:“我要见县老爷。”

砚君正费劲扶携这母子二人,只当她烧糊涂了,敷衍道:“不必找,查大人将你放了,不追究你。”金舜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顾自摇头喃喃道:“有人唱歌,明晚还来。”砚君顾不上理睬这些胡言乱语,忽听牢房里的黄头发男人出声:“喂!”

黑乎乎的阴影里,一只修长的手伸出牢笼,手心托着一块圆表,表壳磨得光溜溜。“送给你弟弟。”他说。

砚君不敢随便接。黄发男人不言语,手又向前伸出几分,态度很坚决。砚君迟疑地接过怀表,含糊地道声谢,匆匆扶着金舜英出了牢房。

冷风一吹,金舜英又清醒了一刹,从砚君话里听出来,自己前方的背影就是县官大人。她本来歪歪斜斜地靠在砚君身上,忽然产生一股倔强。一定要亲口告诉县官大人牢房外的歌声!金舜英忽然睁大眼睛,奋力向昭庆迈一步。可惜脚下无力而头又太昏重,张口来不及说话,她就重重栽倒在昭庆怀里。

毫无防备的昭庆着实吓了一跳,低头正对上女人的目光:这个女犯,眼珠黑得像吸饱了牢房里的幽暗。可她的目光,竟能让人从那深深的暗里,察觉到热烈。那双混乱与炽热交织的眼睛,放出惊人的妖艳。昭庆瞠目结舌,僵硬的双臂不知该推开她还是扶着她。

女人揪着他的衣襟说:“有人要劫牢。”紧接着囫囵吐出几个没学像的音。昭庆大致听明白是大庚方言的“明晚起事”,不禁大惊,连声问:“哪来的消息?!”金舜英见他听懂,很放心似的昏过去,任凭昭庆怎样摇晃她,她双目紧闭彷如不闻。昭庆急忙说:“她烧得昏了,要赶紧找医生。”说完再不肯放他们走,一家人当即被安排住在县衙后宅的客房。

昭庆做起事来十分利落,安顿好这家人,传了两名仆人守在门口,说:“请陈公子、苏小姐见谅。我对二位的为人虽然放心,可这地方到底是官衙后宅,不宜诸位随意走动。小姐若有需要,只管吩咐他们。”守门的是听差仆人而非衙役,显出他并非将这家人当作犯人。如此细心,砚君自然不好质疑。

不消片刻,城里的名医来为金舜英看诊。昭庆与景初一并回避,待医生开出药方,昭庆立即差人去煎药。陈景初又问病人情况如何,问完亲自送医生回去。众人散去后,砚君将煎好的药给金舜英灌下,终于感觉倦意袭来,坐到床边再也不想动。

折腾大半夜,墨君一会儿被唤醒、一会儿又犯困,早倒在床上睡着。砚君凝望弟弟的睡脸,又看看金舜英。想不透:人关在大牢里,怎么会有这些消息?万一误交匪类,又是一场祸事。此时慌乱也没有用,只有等金姨娘苏醒之后,才有下文。

想不到金舜英这场高烧,天未亮时又反扑过来。砚君是个没经验的大小姐,向来只有别人照顾她的份,她自己对着病人招架不及。眼看金舜英烧得直打哆嗦,砚君慌了神,急忙托人去将珍荣寻来。

衙门里当差的人腿脚麻利,不多时就带来珍荣。她进门就在袖子里一摸,拿出了砚君见过的那个银盒子。砚君好奇:“这是谢姨娘的药吗?”

“你猜今天谁住到悦仙楼?谢姨娘。就住在我们对面。”珍荣说:“听差人说墨君的娘烧得厉害,我也不知道怎么灵光一闪,想起来这种药。”

她肯为了金舜英去求人,砚君有些意外。珍荣似乎自己也感到忸怩,说:“真没想到,这辈子会为了她低头求人!你看谢姨娘像是仗义轻财的人吗?更何况,大半夜把人弄醒,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话是那么说,珍荣也没闲着,给金舜英服过药丸,转身出去提了一桶冷水,不住给她擦拭,嘴里还在唠叨:“真是上辈子造孽!父亲倾家荡产,被哥哥卖给人做小妾,老爷又倾家荡产,儿子还闯祸!”砚君嗔道:“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反倒成她上辈子的错了!待会儿她好些,你去睡吧,消一消满肚子怨气。”珍荣见她疲劳的神态,叹道:“你倒是无怨无悔。”砚君不理睬她,边拧着湿手巾,边慢悠悠说:“我自己从小没娘,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总不能眼看墨君也没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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