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珠今日一大早原是去寺院祈福的,正好路经荣国公府,便顺道来瞧瞧苏寻。毕竟上回安远寺一别,也有好久没见过沅沅了。至于她能找到这,则是凑巧瞧见那两丫鬟从这里走出去,于是她便寻思着找过来了。
如今沅沅是找到了,可这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床上之人。
陆宝珠呆立着,那张明显经过精心打扮的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睁大了圆眼,瞧着躺在床上的那二人,眼眸子落在那黝黑的脸蛋上,虽七年未见,他瘦了黑了,可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这人便是她的源表哥。
是她心心念念的源表哥,就在刚刚,她还想着若是也能碰巧遇上源表哥就好了……
只是现下,果真是让她见到了,可绝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景下。
这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人仿若是被雷击中一般,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瞧着那两人。
苏寻也没料到此时此刻陆宝珠竟会出现,她有些慌神地站直了身子,瞧见陆宝珠那呆愣的神情,便知她应是认出了床上躺着的正是苏珗源。
“宝珠。”苏寻暗吸了一口气,缓步走至陆宝珠身边,伸手拉住她,故作轻松道,“你怎么来了?”边说着,小身子还挡在她面前,试图遮住她的视线。
要知道陆宝珠从小就喜欢二哥,用情不能说不深,毕竟在记忆里,仅是被拒绝了,便投湖自尽。目下,被她撞见了这样的情景,天知道她能做出什么来。
陆宝珠听见问话,才似有些反应过来,不过转瞬那眼框便是红红的了。
苏寻见她如此,只觉得头皮发麻,一下子都不晓得怎么开口。照理她是该解释清楚荀九与二哥并没什么,可另一面更重要的却是该彻底断了陆宝珠的念头。
而就在苏寻犹豫不决之时,却听陆宝珠吸了吸鼻子道:“沅沅,你别说了,我都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那也该看到这两人穿着衣服,肯定是什么也做不成啊……
自然,这话苏寻是不会说出口的,她轻拉住陆宝珠的手,只柔声安慰道:“宝珠,别哭了,咱们先出去透透气。”
苏寻晓得目下要稳住陆宝珠的情绪,让她不至失控,最要紧的便是赶紧离开这里。只是她这话音刚落,却听得身后床上传来一阵慵懒的喊痛声音。
是荀九醒了,她坐起了身子,可宿醉后头痛得厉害,只能先靠在床上,捂着头喊痛。
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她睁开眼的一刻,朦朦胧胧地察觉床上似有一“不明物体”,于是,她想都没想,伸出脚便是使劲一踢。
只听“咚”的一声,那“不明物体”重重地滚落在地上,随后便是一声哀嚎声。
“嗷!”
苏珗源只觉得全身酸痛,偏偏这脑袋也是晕晕涨涨的,难受得要紧,他“嘶”了一声,捂着脑袋,迷茫得睁开眼,下意识地便冲着床上之人嚷了句:“你干嘛踢我!”而这一眼望过去,待瞧清那床上之人是谁时,顿时心生冷汗,酒意全无,也一时尴尬无话。
可这一幕落入陆宝珠的眼眸,却是暧昧异常,登时她便似崩溃一般,泪水不可控制的滚落了下来,手猛得甩开了苏寻,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苏寻此时正蹙眉瞧着这两个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的人,没料到陆宝珠竟会突然甩开手,顿时她也急了,哪里敢停留,嘴里唤着宝珠,也赶忙追了出去,生怕晚一步就出了意外。
可苏寻才追出院子,却见两丫鬟有些僵硬地端着水盆站在那,而在她们的身后不远处,便见着一身暗花细丝褶锻裙的陶氏正徐徐走来。
瞧那张精致的脸面无表情,便知她准是知道了荀九与二哥的事,这会子被气得不轻。
苏寻顿了下脚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追宝珠,于是她唤了声“娘亲”,又赶紧低了头道,“我先去找宝珠了。”说着,便快步向前走。
陶氏确实是知晓了二子的事前来的,目下见到陆宝珠与自家女儿一前一后匆匆离去,虽心里疑惑,倒没心思去阻拦,只蹙眉朝那两丫鬟吩咐:“还不去跟着。”
水梨与莲雾自然不敢不从,低声应了声“是”,将水盆放至一边也赶紧追了去。
陶氏瞧了眼那瘦弱身影,摇了摇头,再低头瞧见那盛满了水的水盆,这眉头一蹙,缓步走进院子。
屋内,苏珗源尚有些未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酒刚醒,头还有些混混的,而一醒来竟发现自己与荀九共处一室,甚至还同床共枕了,震惊之下,脑子就有些不够转了,此刻,他用手揉了揉头,一脸懵懵地望着苏寻离去的地方,心道:刚才是不是沅沅跑出去了?
相比之下,坐在床上的荀九倒是清醒得多,她从怀里取出一玉瓷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入口,方觉得舒服了些,便一脸玩味地轻扫了眼苏珗源,低低道:“男色误人啊。”说着也自嘲地勾了唇,心道:可不是么,昨晚若不是为了与那项麟打赌,自己也不会喝得如此醉,偏偏还受人之托将苏珗源带回来,没想到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
苏珗源听到荀九的话,顿时想到了什么,他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有些没好气道:“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后面的话,苏珗源有些说不出口,他顿了下,深吸了口气。
“还睡在同一张床上?”荀九倒是不在意地接口道,说话时,她脸上笑嘻嘻的,待扫了眼苏珗源,又故作疑惑神情,似自言自语道:“是啊,昨晚我明明是把你扔在地上的,怎么你会出现在床上呢?”这句话倒是实话,昨天她醉得也不轻,迷迷糊糊地便将苏珗源一同带回了屋,可一入屋就把他丢在地上了。
说着,荀九还装模作样地思虑了一番,蹙眉道:“莫非,是你半夜爬上了我的床?”
什么?!他爬床?怎么会……
可想是这么想,不知怎么地,脑子里却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有爬上去……
苏珗源有些脸色微变。
这副模样落入荀九眼中,她不由暗暗好笑,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道:“那……是不是要负责啊?”
这话一出口,苏珗源立时后退几步,望了眼荀九那似笑非笑的脸,急道:“你这毒妇,休想!”
只是他这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一阵怒斥:“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珗源一愣,一转头瞧见那张满含怒意的脸,顿时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他深吸口气,便似小时候做错事般,耷拉下了头,低低唤了句:“娘。”
陶氏满脸怒意,若说在前一刻她还想尽量心平气和的处理此事,可在进门时听见这两人谈话,尤其是苏珗源那番话时,这心中怒意便是怎么也压不下了。她狠瞪了苏珗源一眼,便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将其带至荀九床前,尽量放缓语气道:“荀神医,你放心,这混账做出了如此的混账之事,我绝不会轻饶他的,也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回倒是轮到荀九愣住了,她原想着不过是在言语上戏弄苏珗源一番,哪里想他负责,可听陶氏这般言之凿凿的,只怕不让他负责都难了。
荀九暗叹口气,瞧了眼早已黑面的苏珗源,虽心里觉得好玩,可倒也不敢再拿这种事开玩笑,她摇摇晃晃地下了床,理了理衣裳,摇头道:“三夫人,您误会了,我们二人并未发生何事,我也并不需要什么交代。”说着,就笑嘻嘻地想要踱步离开。
苏珗源倒没料到荀九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便多望了她一眼,可心里仍小声嘀咕:这毒妇到底想干嘛,想以退为进?
一旁,陶氏自是不会让荀九这么离开,她深知女孩子的清誉是多么重要,哪怕这事发生在荣国公府内,并不会外扬,哪怕荀九是个真洒脱之人,并不计较,可毕竟就是自己儿子做错了事,那么他就该全力承担。
陶氏想了想,上前挡在荀九跟前,道:“荀神医,莫不是你不想嫁入荣国公府?”是了,荀九此人一向洒脱,最不喜受规矩束缚。想着,陶氏顿了下,似下定决心道,“那我那不肖子入赘也行。”说着,便要命苏珗源跪下。
荀九听得暗笑不止,只差点儿就想答应下来,好看着苏珗源出糗,她干咳了几声,想开口拒绝,可瞧着陶氏这说话架势,只怕她今日不应承下来,都走不出荣国公府了。荀九转了转眼珠,似想起了某事,侧过身子,附耳过去。
“三夫人,皇上病重,我要赶回药庐配药。”荀九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