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这么说着,小脑袋也微侧过去望了眼立在一旁不远处的两丫鬟,见莲雾抬起眸瞧向自己似要开口应声,苏寻却又忙道:“爹,娘,还是我去把大哥喊来吧!”说着话,她便脚底抹油般得快步往里跑去。
陶氏站在厅里,见自家女儿二话不说就跑去找大哥,哪里不晓得这丫头不过是寻了借口脱身好免于被训话,她无奈暗叹了口气,可瞧着那快步离去的身影,心里反倒只剩下担心,忙唤了声“慢点儿”,又急忙吩咐两丫鬟:“快些跟过去把姑娘带回来”。
苏绍华也是万分担心女儿,这会子听到陶氏还让丫鬟把她带回来,便觉得有些心疼了,张口欲劝说几句,可陶氏一个眼神睇过来,他吞咽了下口水,又乖乖闭上了嘴。
这厢苏寻跑出了前厅,正想停下身来长舒口气,可一眼瞥见身后紧步跟来的两丫鬟,晓得准是娘亲吩咐她们过来的。她不由微抿了下唇,就当没看见一般继续快步往大哥的住处走去,直到了院子口才停下脚步,也突然回过身朝那不远处微喘着气大步走来的两丫鬟吩咐了一句:“你们二人在外候着就成,我想一个人进去。”
水梨与莲雾见自家姑娘终于停下脚步,心里正松了口气,可这会子听到这番话,顿时又有些纠结了,莲雾更是一脸心事重重,她望了眼院子,就蹙着眉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唇瓣翕了翕,开口道:“姑娘……”可话刚出口,就见那人儿似没听见一般快步踏进了院子。
莲雾不禁一愣,睁大了双眸望着那瘦弱背影,不知怎么就觉得姑娘可能早就猜到苏玦沢少爷已经离开宅子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当在前院里头第一眼瞧见莲雾站在那的时候,苏寻就晓得大哥肯定已经离开这了,而她说要来找大哥,不过是为了分散爹娘的注意力罢了。
至于大哥去了哪?只怕是去找三皇子,忙于公事去了……
苏寻脚步轻快地行至门口,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在红木回纹四方桌旁坐下,双手撑腮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哥也真是的,伤才好就这么拼命,算算日子都有大半年没回京都了,就算不想家,怎么也不想想那个人儿?可大哥做事一向沉稳有分寸,他既如此,旁人也不好多加干涉,反正他迟早也是会回京都的。
可一想到要回京都了,苏寻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了一张俊美的脸蛋,眼眸也扫了眼那堵墙——在一墙之隔是那人住过的房间。
有一个月了吧……
自那次山庙回来,宅子里便没人再见过他的,她也不曾再去过那屋子,可不知怎么,心里却总是觉得这一个月里,其实他并真正没有离开宅子,譬如在昨儿早上,在半梦半醒中,好似就模模糊糊看到了他的身影。
苏寻微垂了双眸,轻捏了下手上的小包子,想了想便立起身缓缓走出屋子,顿了下,就朝隔壁屋走去。
一步,两步……眼瞧着门口愈来愈近,苏寻心跳得也愈来愈快,而此刻她也弄不懂自个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突然想去那屋子瞧瞧。
待终于立在了门口,苏寻深吸一口气,才伸出手将门缓缓推开,可也在推开门的一霎那,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情。
屋子里自是无人的,除此之外,里面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倒真似久无人住的样子。
苏寻神情落寞地走到桌子旁,纤细的指拂过灰尘,随后她有些失神地望着脏了的手指,心道:难道昨日她不过是做了一个梦么?
想着,她又抬起眸扫视了一眼屋子,见里面摆设皆是未动过的,若不是外面夕阳西下,有秋叶飒飒飘落,还只当这一个月不过就是做了一场梦。
不,兴许在宅子里遇上他的那一刻起,便是一场梦……
突然地,苏寻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嘴里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晓得我害怕怎么也不哄哄我,躲起来算什么?真是个大笨蛋……”是呢,女孩子不就是靠哄的么?再说了,以前她也不是没怕过他,依着那人的脾性定也是查觉到的,可那人还不是照样装不知道一般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怎么这回就走得这么干脆?
难道一点也不……挂念她了么?
可这个念头一起,苏寻又自嘲地轻摇了下头,此时的自己还真是个矛盾体,明明还在想着以后该怎么面对萧睿,这会子倒又埋怨起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前厅里,陶氏久等女儿不回来,便起了去找她的念头,可她瞟了眼坐在一旁微皱眉头的苏绍华,却捂嘴轻打了哈欠,面露微倦道:“夫君,这几日舟车劳顿都未曾睡个安稳觉,这会子妾身觉得乏了,不若先回屋歇息会吧。”说着,她便立起了身,缓缓走到夫君身旁。
苏绍华正愁着,过会若宝贝女儿来了被妻子训斥,他夹在两人中间,帮衬也不是,安抚也不是,当真难办。听到陶氏这般说,倒真是求之不得的。是以,他愣了下,又想了想便起身点头,道:“也好,若沅沅来了,便让她等着,就当罚罚她了。”
陶氏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只伸出手轻轻挽住了苏绍华的臂膀,与他并肩同行,慢慢出了前厅,走在回廊上。
目下外头有些起风,且天色已暗,乍一眼望去,瞧不见半个人影,格外的清冷。
苏绍华瞧了眼依偎着他的陶氏,倒不由想起年少时的情景,不由感触:执手同老与年少相恋,皆是世上之妙事,尤其那人还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就别提有多幸运了。
而自己却正是三生有幸,哪怕这辈子就这般庸庸碌碌也值得了……
不过一会,两人就到了住的院子,虽十几年未曾回来,不过院落里瞧起来十分干净,一瞧便知是经常打扫的。
陶氏望了眼院子,却不急着走进去,她抬眸瞧向苏绍华,道:“夫君,妾身突然想起好似落了个东西在前厅,得回去取,你先进去歇息吧。”说完,也不等苏绍华回应,就转了身匆匆离去。
苏绍华自是愣了下,等他回过神来,瞧着那渐渐走远的身影,有些无可奈何地轻笑着叹了口气,才缓步踏入院子。
陶氏晓得夫妻之间贵在坦诚,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奉行这相处之道,且与夫君已是心意想通了,可有些事却也要瞒着,比如与女儿聊聊徐王世子什么的,是以,她才不想夫君跟着自己去找女儿。自然了,也不能明说这话,若是伤了他心也不好,如此便说了这样的借口。
陶氏暗叹口气,走了会见身后未有人跟来,瞧了瞧周围,便换了路继续走。
说起来,这宅子好些年没回来,原会觉得应有几分陌生的,可这儿的一草一木却似未曾变过的,于她而言,分外的熟悉。
陶氏不急不缓地走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瞧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水梨与莲雾正站在院子口。
这两人立在那,皆沉默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待陶氏走到跟前了,才回过神忙请了安。水梨偷偷瞟了眼陶氏的神色,垂眸轻声道:“夫人,姑娘在屋子里呢,奴婢去唤她。”
陶氏不动声色扫了眼两丫鬟,语气平静道:“不用了,我进去找她,你们守在这。”边往里走。
这处院子曾是她两个哥哥的住处,不过后来镇国公将宅子给她之后,两个哥哥就再没来过的,这里便一直空着,也是宅子里最清幽之地,确实适合养病,尤其是两个病人。
长子苏玦沢受伤的事陶氏自是也知晓了,若说心里不疼是假的,可这是儿子要做的事,她不会去劝说一句。
陶氏行至屋前,两间屋子门都大开,显然小丫头两个屋子都进去过,不过却不知目下在哪间。陶氏轻步走着,匆匆略过第一间屋子,再走几步,眼神一扫过去,就瞧见满布灰尘的屋内,一个瘦小的身子似呆愣愣坐在那,不是自家女儿还能是谁?
而这屋子曾住过谁,便是不用猜也能知道。
陶氏见这情景,心里有些欢喜可也生了些不安,她没白费功夫,自家的傻女儿终于情窦初开了,说不准能促成一桩好姻缘,可瞧女儿那副样子,又总觉得两人应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令小丫头纠结万分。
陶氏想了想,就当作什么也没瞧见似的,只道:“沅沅,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苏寻是完全没注意陶氏前来的,听到这话,自是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拍着小胸脯,回身望着陶氏道:“娘,您怎么来了?吓死我了。”
陶氏上前轻拧小耳朵,道:“这话倒该问问你,你说我怎么来了?”
苏寻自知理亏,忙苦着脸,求饶道:“娘亲,我知道错了,别拧了,好痛呀。”
陶氏自是心疼女儿,听她喊痛,便松了手,轻哼了一声,却又问道:“饶了你,你倒是说说在这儿做什么?”说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
苏寻被盯着心里一紧,抿了下唇,只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大哥走了也不说一声,心里难受。”
“所以你就到了隔壁屋子来睹物思人?”陶氏也不揭穿她,只顺着意思往下说。
苏寻听了也不反驳,只低着头不应声。
陶氏见了也不再问别的话,只伸出手拉住了苏寻的,同她一道坐了下来,轻叹了口气,道:“沅沅,你不说话,便听娘说两句吧。你还记得阮姨吗?”
苏寻点点头。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二舅对阮姨并无感觉,若不然也不至于蹉跎了这么些年,可这次去塞北,我才晓得,原来,他其实是喜欢她的,不,不能用喜欢,是爱……”陶氏边轻抚着女儿的手,边缓缓道。
是的,她二哥陶青柏在不清醒的时候才将一些话说了出来,比如在第一次见到阮惠时就有了动心的感觉,可那时阮惠着了男装,陶青柏断不肯相信自己竟有断袖之癖;比如阮惠晓得陶青柏性格内敛,使了激将法想逼他承认,可不想他竟心灰意冷,请命镇守塞北去……便是诸如此类的误会最后导致两人相爱却不相知。
“原本可以厮守一生的两人却因着各种误会而蹉跎了大半辈子,唉。”陶氏叹气道,可唇角微微上扬,“不过……这下半辈子却再也不能分开了。”
苏寻依旧默不作声,可听到这,心里一松,也懵懵懂懂地好似明白了什么,眼眸子微亮。
陶氏见女儿这副样子,晓得不用自己再多说,拉着小丫头站了起来,替她拍了拍灰,又随意给自己拂了拂,边往外走道:“好了,话说完了,就出去吧,瞧你都快成小花猫了。”
苏寻讪讪一笑,只由着娘亲牵着手往前走,可走到院子里,却瞧见季嬷嬷不知何时站在了那。
季嬷嬷显然是为了陶氏而来的,她有些激动地望着陶氏,心里百感交集,身子微微颤抖走向陶氏,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陶氏见是季嬷嬷,这眼神也变得更柔和了些,唤了声:“季嬷嬷。”又命苏寻唤了人。
季嬷嬷热泪盈眶,连连应声,嘴微微颤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吐不出一个字。
对于这个老嬷嬷,陶氏是有感情的,见她如此,就瞥了眼身后的苏寻,道:“沅沅你先回去吧,我同季嬷嬷一道走走。”
苏寻晓得两人准要寒暄一番,不多言,点了头就离开了院子,带着两丫鬟回了自个屋里。
屋子里头,陆宝珠倒是早候在那了,她手里执着一张纸,瞧起来似在读信,可神情隐隐有些不对,一见到苏寻进来,忙立起身,把纸塞入了袖子,却是快步走过去,急道:“沅沅,能帮我准备马车吗?我想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