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初曦跳下床,想看看这一世生了个什么模样。
握着铜镜的手猛然僵住,嘴角抽了抽,抬手从蓬乱的发上择下一根长长的草梗,将额头上的一粒发黑的饭粒拨下去,努力的吞了一口口水,想到自己昨夜顶着这样一幅妆容和那女子说的话,顿时觉得那女子必然有些非人一般的定力。
还有夏恒之,她装作憨傻可爱的调戏他时,他竟然没把她扔出去,真是奇迹!初曦再忍不下去,啪一声将铜镜扣在桌子上,双臂支着桌子一阵哀嚎。
替宋瑶报仇、找天极丸都可以先放一边,洗漱却已是刻不容缓。
初曦抱着一只木盆,出了门四处寻找水井,见院里有人,过去问路,那些女子正在一起嬉笑聊天,见了她像是见了妖怪一样,唰的一声散了。初曦抱着木盆,叹了口气,前世总说人心不古,其实古代的人心也未必好到哪去,都是欺软怕硬罢了,这样一想,更觉得宋瑶难得,为她报仇的心也又坚定了几分。
好容易找到一口井,费力将木桶提上来,倒进盆里,就在放桶的这会功夫。
“砰!”
水盆被人踢倒,水溅了一地,几个女人咯咯笑了起来。
初曦深吸了口气,抬起头,见打头的少女正是今日跟在玉珑身边的李薇。
李薇是大夏国都盛安城商贾李陶的嫡女,虽也是个小姐,但在天洹城中却照实数不上,来城中两年凭玲珑讨巧做了玉珑的跟班攀上了鱼楣这棵大树,在琴阁弟子中才有了一席之地,平日里的爱好就是欺负阿璃,高兴了欺负欺负,在玉珑那受了气也来欺负欺负。
琴阁弟子平日三事,吃饭,练琴,逗阿璃。
李薇长了一双杏眼,此时笑起来格外好看,没有欺负人的嚣张嘴脸,只是如听了一个笑话般笑的很是开怀。
可见这样的事她们都早已习以为常。
初曦咧了咧嘴,露出几颗雪白的贝齿,在一张满是灰尘的脸上格外醒目。
“好玩吗?”初曦忽闪着一双黑眼珠,歪着头,样子天真又憨傻。
李薇一手捂着嘴笑,一手指着初曦,偏着身子对着身后的几个女子咯咯笑道,“傻子就是傻子!恒之师兄再喜欢她,她也不过是个傻子!”
初曦弯下身又倒了一盆水,起身对着李薇笑道,“嗨,美女,看这里!”
李薇闻声回头。
“哗!”
一大盆水从头浇到脚,笑声嘎然而止!
李薇张着嘴巴愣在了那里,头上水冲下来,脂粉糊成了一片,衣衫尽湿,狼狈之极。
初曦依然笑的憨厚,“嘴不干净就洗洗,洗洗更健康!”
说完将木桶里的水全部倒在盆里,见有人围上来,偏头看着她们认真的道,“你们也要洗?”
众人瞬间又退了下去。
“嘭!”
初曦将木桶扔进井里,端着木盆头也不回的走了。
树影憧憧,花枝掩映,少女的身影已渐渐远去,众人愣愣的看着,竟觉得那背影挺直,似换了一个人般。
“宋瑶死在房内,傻璃她住在那房里难道中了邪?”
不知是谁诺诺的说了一句,立刻响起一片吸气声。
简单梳洗了一下,在小璃的破包袱了翻了半天勉强找出一件干爽的衣服换上,及腰的长发披散着,初曦不会盘发,只将长发在后面编了个麻花辫。
收拾妥当,初曦再次拿起铜镜。
因之前太过惊悚,本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这次竟有些惊艳。
长发乌黑,皮肤白皙,脸蛋水灵,不错!
樱口粉唇,鼻子小巧,鼻梁挺直,不错!
眼睛大而黑,眉毛不是鱼楣玉珑那种柳叶细眉,却也不是粗黑浓郁,倒有点符合前世的审美,为她本就太过精致秀气的脸蛋增添了几分英气,也无可挑剔!
初曦很欣慰,看脸,不只是对前世而言,任何一个朝代,对于一个女子,相貌都是顶顶重要的。
想来,夏恒之对一个傻子另眼相看不过也是因为这张脸罢了。
此时靠近后山的琉璃阁花厅内,玉楼幽静,沉香袅袅。已值初秋,一只玉兰探进窗内,微风拂过,满室兰香。
左相鱼雍和吏部尚书陈维坐在下首,双手举着一份文书,垂目恭声
“殿下,这是剑阁和谋阁递上的明日参加荐贤会会试的人员名录及其家世的详细调查,请殿下过目!”
上首是一张紫楠木云塌,淡淡茶雾遮掩,华贵的云锦衣摆半垂,一人斜倚塌上,殷红的薄唇半启,淡淡的嗯了一声。
云塌一侧的木椅上坐了一女子,正解一盘残棋,闻声缓缓起身将文书接过,递到他手中。
半晌,厅内只闻淡淡的纸页翻动声响,那人一双长眸落在纸上,片刻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声音淡漠,如高山之雪,清冷高绝,“军中少将,可有合适的人选?”
陈维忙接口道,“回殿下,剑阁呈上的十人中,有两人武艺精湛,骑射均通,且胸有谋略,可堪大用!”
榻上人淡淡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在手中的文书上。
这位太子殿下喜怒不漏,神色不辨,他不语,他人皆不敢随意搭话,一时间房内静谧非常。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一小厮躬身垂首走进来,跪在地上,
“参见太子殿下!老爷!大小姐!”
“何事?”鱼雍抬了抬眼皮。
“回老爷,二小姐来了!”
云塌一侧的女子眼波一闪,端庄的身姿依旧一丝不苟。
男子修长的手指将文书合上,淡声道,“人都没有问题,你们酌情安排即可,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男子抬手覆上额头,似是已有些倦意,阖眼淡声道,“你也去吧!你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不必陪我!”
女子芙蓉之姿,妆容淡雅得体,垂头道,“是”
几人鱼贯而出,见廊下立着一窈窕女子。
女子乍见来人,水眸波光闪烁,含了几分激动,弯身软声道,“楣儿见过父亲,见过长姐!”
鱼雍上前几步将鱼楣托起,肃容上带了几分慈爱,“女儿不必多礼!”
“媚儿甚是想念父亲和母亲,母亲她身体可好?”
“尚可!就是太过挂念你,此次来骊山,特意让你长姐随为父一起来看你!”
鱼楣闻言转头看去,水眸盈盈,咬唇笑道,“长姐!”
鱼芷淡笑点头。
“楣儿,还有一事想必你已经知道。成国侯派人到府上提亲,为父虽知你心意,你长姐却想听你亲口确认再回复侯府,所以你如何想的和你长姐尽管直言便可!”
鱼楣娇羞低头,“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鱼雍目露慈祥,“好!待为父回去后便派人去侯府。我还有事和陈大人相商,你们姐妹先聊些体己的话,稍后为父再去看你!”鱼雍语气一顿,看向身后,“芷儿不要忘了时辰,殿下这次出来只带了禄(荣禄)公公随身侍奉,你随侍殿下且不可有半分疏忽!”
“是!女儿谨记,恭送父亲!”
鱼雍点了点头,和陈维一同出了琉璃阁。
刚出了门,陈维便恭维道,“鱼相真是好福气,鱼公子文武双全,一双女儿更是天姿国色。一为太子妃,一为成囯侯世子妃,鱼相前途无量,将来下官还要多多仰仗鱼相提点才是!”
“陈大人过誉了,事情还未定论,言之尚早,言之尚早!”鱼雍笑意雍容,滴水不漏。
“是鱼相过谦,二小姐和夏世子喜事将成,太子殿下也对大小姐另眼相看,都是迟早的事!”
鱼雍依旧浅笑,“百里城主还等着你我商议明日大会之事,咱们过去吧!”
陈维忙抬手礼让,“是、是!你瞧我高兴起来就忘了正事,鱼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