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盼捂着脸面色灰败地盯着林夫人,眼里渐渐多了抹狠绝,红着眼睛默了良久,突然调转身子,提着裙子就往外奔。
林夫人又急又气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扶着额头吸了口气,只觉得精疲力尽,赶忙嘱咐外头的丫头婆子“看好三姑娘”。
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不明就里地看着夺门而出的陆盼,一时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言,忙追着陆盼出去了。
清风院的热闹不过一刻钟就传到了望梅院里。
陆晚坐在院子中间的藤椅上,慢悠悠地翻着本闲书,听竹青眉飞色舞地说了清风院的事,直到竹青兴奋地转了个圈,才抬眼看了竹青一眼,没好气地笑道:“我看你年前那书也是白抄了!”
“姑娘教训得是!”竹青抹着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赶忙给陆晚换了热茶上来,正要再说,却见一个人影从墙头落了下来。
院子里的几个丫头早见怪不怪了,不用陆晚吩咐,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一个往院门外走,一个进了内室,另两个不远不近地候着听吩咐。
陈平赞叹地看了眼几个丫头,走到陆晚跟前,瞄着陆晚的脸色,拱手回道:“姑娘,今儿在府衙那巷子口,有两位爷也在,一个是魏相家里的魏三爷,还有一个是四皇子……”
陆晚翻着书册地动作停顿下来,抬眼看向陈平,莫名其妙地问道:“真是奇了,那两位也是去瞧热闹的?”
陈平点了点头,迟疑了一瞬,留意着陆晚的神色,斟酌着咳道:“那两位爷应该是从大街上一直跟到府衙去的,四皇子身边有人跟着,我们也没敢离得太近。就是姑娘的马车从巷子口出来的时候,四皇子也在。”
“他一个皇子,在大街上赶着看热闹就算了,还鬼鬼祟祟地跟在人家马车后头,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陆晚挑了挑眉,丢开手里的书册,朝陈平点头轻哼道,“没事儿,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一没偷二没抢,他想看看就看吧!难不成还能给我治罪了?”
“姑娘说的是。”陈平忍着笑意,忙点着头应了一声,略等了片刻,见陆晚没吩咐了,方行礼退了出去。
陆晚看着陈平的背影,沉吟着出了会儿神,手指轻轻扣在石板桌上,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猜测着陈平口里那个四皇子可能的想法跟动机。
周家姑奶奶嫁的是魏家,魏家又是四皇子的母族,崇宁侯周广业摆明了就是四皇子的人。先前因为周志坚的事儿,周广业丢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如今这位崇宁侯又因为她外公的遗物而身染怪病卧床不起,这两件事儿说起来都算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踢周志坚的时候是在夜里,周围没什么人,除了卫掣,别人大概也想不到她头上来,不过外公留下的那个匣子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陆家——甚至是直接联想到她身上了。这事儿皇家的人必定知道点儿内情,那个周广业想偷东西必定也会跟自己主子通口气,四皇子怀疑她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怀疑就怀疑吧,就算是肯定而又如何?她又没主动投毒,不过是在自己家的别院里放几个药匣子看着玩儿。可惜有些人太贪心,非得往她院子里闯,自个儿没留心把自个儿套住了,跟她有什么干系?这件事儿就是闹到宫里那位跟前去,周广业也占不了理!还能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着?再说了,那一个皇子,外加一个年近半百的侯爷,他好意思说他们被她一个小姑娘算计了吗?
陆晚思绪转得极快,她先前让周泰跟陈平方匣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后路,如今四皇子出来,不过略一细想就明了了大概,心里有了底,也不急着理会,重又慢悠悠地翻起手边的册子来。
隔天,林夫人便让人送了一匣子首饰样子过来,说是让陆晚挑几个花样,请袖珍坊的师傅们做几样新鲜的,正好预备着给陆晚三月份过生辰。
陆晚对这些向来不怎么上心,情知林夫人不过是借了打首饰的名头让人过来探话外加讲和来了,遂让玉墨出去接了匣子,客客气气地送了人出去。
清风院的人刚走,陆晚翻完一册子话本,到院子里转了一圈,才回来便见陈平从院外闪出来,笑嘻嘻地请示道:“姑娘,爷过来了,这会儿就在后巷子口,说是请姑娘一道出去赏景。”
陆晚顿住脚步,又是好笑又是诧异地看了陈平一眼,“这时节赏什么景?花儿都没开呢!”停了一瞬,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点着陈平无奈地应道,“算了算了,你去回你们爷吧,让他直接去城外,在后巷子口等着像个什么样子,回头又京城里又该有传言了!”
陈平忙应了一声,转过身就不见了人影,不大一会儿又折回来跟陆晚回了话。
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都掩着嘴笑,不用吩咐就有条不紊地备好东西,让人套了马车,跟着陆晚一路出了陆府,往城外去了。
孟春之处,风和日丽,城外的旷野上星星点点地冒出了无数绿点儿,风一吹,青草野花地芬芳气息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晚掀开车帘子,轻轻吸了口气,感慨地看着冰消雪融万物开始复苏的景致,只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漫长又寒冷的冬天总过去了,她也终于不用天天窝在院子里了,春日里风光烂漫,真是去郊外踏春赏景的好时节。
不过视线落到小路边儿立着的人影上,原本轻松欢喜的心思又多了丝细密绵软的柔情,陆晚搭着卫掣的手下了马车,笑盈盈地看着卫掣,一边走一边戏谑地问道:“敢问世子爷今日想赏什么景呢?”
卫掣低头看着陆晚脸上明媚灿烂的笑意,映着春日和煦的暖阳,只觉得那阵笑意一直往人心里渗,烘得人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融融暖意,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温声应道:“城外有个小山坡,那儿的迎春花开了,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陆晚笑着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卫掣掌心里,两人依偎着往前走,边走边低声说着话,青川几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都是一脸的笑意。
走了一刻多钟,路边的青草地上就渐渐多了几分别样地颜色,仔细一看,原是来米粒大小的野花,有刚打着苞的,也有将开未开的,粉紫青黄,各色各样的都有。
陆晚饶有兴致地围着野花转了一圈儿,听卫掣温和地说着各色野花的名字,眼里的笑意渐渐溢出来,惊讶又佩服地望着卫掣,眸子亮盈盈的,手指拉着卫掣的袖子,满是赞叹跟欣喜地问道:“你怎么还认得这些花啊草啊的?”
卫掣握着陆晚的手,眉眼柔和地看着陆晚,眼里渗着层亮光,极耐心地应道:“我小时候在山上学功夫,跟师兄师姐们学的,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却各有功效,有的能解奇毒。听多了就认得了。”
陆晚了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莹亮地望着卫掣,突然就笑了起来,头靠在卫掣胸前,直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才在卫掣欣喜发亮的目光中边笑边解释道:“我就是想起来,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明明不大,看着却老成得很,还板着个脸吓唬我……”
卫掣无措又欢喜地听着陆晚的话,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当年,若不是洛明飞的一句话,他只怕真的要错过这丫头了,他现在无数次庆幸,幸好当年他们救起了她。这是他跟她的缘分,她是老天爷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