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来的奶奶被几位婶婶扶了过来,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绒布盒子,递给安若,“……爷爷……留给……你……的……”
安若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奶奶,含泪接了过来。
几位婶婶目光如炬,让安若把盒子打开。安若环视一周,打量每个人的表情,才慢慢打开了盒子。
是一对水色极好的碧玉镯子,沉甸甸的,有些年头。
安若也有些吃惊,抬头看向奶奶。
镯子是奶奶的东西,爷爷不会拿奶奶的东西给她。
奶奶的眼神有些混沌,嘴里仍坚持地道,“……爷爷……给……的……”
几位婶婶的眼睛都看红了,她们也是有子女的,老爷子怎么会单单给安若这个长孙女留了东西?这镯子任谁看,都值上几万块钱了!
她们的目光如刀似箭,纷纷落在安若和奶奶身上。
奶奶的精神越来越差,低着头重复着,“……爷爷……给……安安……”
安若的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去看奶奶,她从小就不喜欢的奶奶,说着拙劣谎言护着她的奶奶。
几位婶婶见状收了声,脸色越发不好看。
几位叔叔坚持不让安若的爸爸妈妈进门,双方僵持不下。
有人请了村里的长辈过来,是安若的三爷爷,爷爷的幺弟。
安若妈妈松了一口气,直直坐在地上,她的目光涣然,没有什么精神。
秦忞任直挺挺地跪在大门口,任凭弟弟们谩骂,他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时隔数年,安若第一次距离他这样的近,她将绒布盒子贴在胸口,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安若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熟悉家里人,也明白在丧礼上最常见的是什么。
秦忞任的那份家产没有了,安若妈妈一定是听了消息之后,才死活带着秦忞任回来的。
爷爷留下的钱和地都不多,儿子却多,几个人一分,没剩什么。安若妈妈争得也不是那份钱,她争得是那份面子,长兄长嫂还有安若这个长孙女的面子。
安若不难猜到奶奶在其中的角色,她老了,能依靠的儿子里没有秦忞任,她不得不顺着其他儿子的意思,却深觉对不起安若一家。镯子是一份沉重而无奈的弥补,安若明白这份心意,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收下这份贵重地让人眼红的“遗物”。
三爷爷来了,场面却没有好一些。
三叔脾气最急,当年被秦忞任骗得也最惨,他红着眼打了这个失踪多年的大哥一巴掌。
秦忞任如同木偶,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人打骂。
安若妈妈扑了过去,像护崽的老虎,死死护着秦忞任。
二婶和三婶轻松地把安若妈妈拉来,去算她们之间的帐。
四婶搂着安若叹气,安若身体一僵,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四婶眼神暗了暗,低声问安若,“你还是怪婶子?去年弟弟结婚,你也没有来。”
安若的心一紧,她狼狈地转过头,许久才摇了摇头。
四婶叹息着,黯然地离开。
世情冷暖,可怕地是发生在亲人之间。
四婶对安若最好,所以最苦最难的时候,安若第一个来找四叔四婶帮忙。
四婶一如往常地温柔,和风细雨地拒绝了安若。
不懂事的年纪里,安若怪过四婶。等到懂事了,发现帮与不帮,实属他人自由,谁也不能强迫。
至于从小一同长大的弟弟,安若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出现,让新郎新娘被人指指点点。
于是,她收了喜糖,送了礼金,不曾出席婚礼。
因为秦忞任,他们家每一个人的存在,在亲戚中,都成了污点,洗刷不清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