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大学门口有一棵老银杏,两个成人才能合抱得过来,在暖暖春意里,光秃秃的枝头已经爆出了新一年的芽苞。伸缩门内直通往大学内部的一条宽阔大道,白白的地面上有个穿深色衣服的男人正在快速奔跑,如一阵风般穿过侧门,停在大银杏树下,焦急地东张西望。临近中午,校内外行人的步伐都慢悠悠的,任男人看个清楚,里面没有他要见的人。
唐建宇刚拿出手机,身后传达室的窗户就拉开了,里面传出大爷大妈的笑声,跟唐建宇最熟稔的大爷直着脖子叫,“唐教授这么急,找谁呢?”唐建宇见人们笑意浓烈,立刻猜到个七八九,抿嘴一笑道:“就来看您啊!”众人一听大笑起来,在传达室休息的保洁大娘把藏在身后的石娇娇推出来,道:“在这里呢!”唐建宇露出整齐的牙齿,呵呵傻笑。
石娇娇腼腆地跟大家告别,跟在唐建宇身后走到银杏树下,回头看见几个老人神态可爱地伸着头,聚在窗口观察着两人。“看什么?”唐建宇一边问一边顺着石娇娇的视线看过去,迎上老人们饶有兴趣的脸,唐建宇扬扬眉,长臂一张揽住了石娇娇的肩膀,“走吧。”说着,冲传达室的窗口悄悄眨了眨眼。
自从唐父出院前一周,唐建宇突然驱车到石娇娇公司见了一面后,就各自忙于工作,根本没有机会见面。尤其是唐建宇,他所负责的方块,和其他编撰者在衔接上出了点问题,为了知识点上的前后贯通,他们微分方程组的组员,几乎天天耗在会议桌上。又到周末,双休的石娇娇硬是抗住爸妈的招呼,挤出一天不回家,才可以和唐建宇在大学附近一起吃顿午饭。
过马路时,唐建宇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声音也很活泼,“你来了,这路口连车都不堵了。”石娇娇“噗嗤”一声笑出来,嗔道:“说得我好像是个信号灯一样。”唐建宇垂眼看了眼她微红的脸颊,咬着下唇不说话,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石娇娇被男人看得越发不好意思,随便找了句话,问:“心情这么好,是不是编书顺利啦?”
唐建宇摇摇头,“工作的顺利是迟早的,又不用挂心。”石娇娇翻翻白眼,“真烦,就你们聪明!啊,最讨厌数学了!大一的时候发现居然还要学这科,气得我都想退学!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跟编高数教材的人一起吃饭!”“呵呵!”唐建宇终于笑出了声,明知她在害羞,还是直白地说了一句,“可不仅仅是一起吃饭呢。”石娇娇一听,装腔作势地大哼一声,扭头藏住颜色更重的脸。
走进一个巷口,拐了两弯,唐建宇停在一家用行书写招牌的餐厅门口,先上前一步拉开门把石娇娇让进去。点好餐后,唐建宇的注意力才落在自己为石娇娇拎了一路的粉色购物袋上,问:“什么?”石娇娇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展开,居然是两套婴儿衣服。唐建宇拿起掉在桌面上印着可爱形象的卡,顺口读着“专业洗澡游泳一百二十次,送十五次亲肤按摩……”撩起眼皮问,“帮谁弄的?”
石娇娇顺手收回卡,又整理好小衣服,把袋子放到空椅子上回:“你堂妹啊!她宝宝出生,你抽不出空去探望就算了,现在看来是忘得干干净净!我要是告诉她,她气得不认你这哥哥,信不信?”“哦,对!天呐!”唐建宇惊得连用手腕敲脑袋,“我妈好像也跟我提过一次,但我真的太忙了,转身就给忘了。”石娇娇斜着眼睛,看老大不小的男人,露出孩童一般的懊恼表情。
“放心吧!我已经帮您补上啦!”石娇娇眨眨眼,说:“要生那天我可是连夜赶到妇幼,全程站在产房外面的。”说着点点桌子,“不过这不是给夏蕾的,而是为菲菲准备的。”唐建宇表情更生动了,“季菲也要怀孕了?”石娇娇点点头,男人眉毛拧成一条绳,自言自语,“我这是错过了多少事情……”“多啦!”石娇娇扬眉笑道:“还有小支书和陈丽领证,田昊结婚,大火腿老店乔迁……”
看着唐建宇越来越吃惊的脸,石娇娇越说越高兴,顺口就吐了出来,“还有文语姐姐从加拿大回来!”石娇娇突然想起他们似乎曾经谈婚论嫁,张张嘴再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气氛有温度,刚刚陡然下降了许多。更尴尬的是唐建宇,他并没有对石娇娇提起过邵文语父母去医院探病这一节,那邵文语回国的事一定是她主动联系了石娇娇。
那时,石娇娇是个年幼的旁观者,对二人的关系其实所知甚少,也从没想起要探究过。就连那个结婚的消息,现在想想也可能是村里人看二人般配,随意传出来的谣言也未可知,石娇娇因无知而自如。而从前的一切来往,相聚离散,于唐建宇来说可真是历历在目。邵文语一定从她母亲那里知道了,自己从前耿耿于怀的事情已然成真,那她会跟阔别已久又毫不知情的石娇娇,说些什么呢?
“汽锅竹蛏、上汤娃娃菜!”服务员端来菜品,由于客人没点酒水,又体贴地问是不是要现在上主食,唐建宁失神地点点头,待人走远了才问:“你跟她一直有联系啊?”石娇娇夹起个肥大的贝类先给唐建宇,道:“没有,只听田昊提起过她跟前夫复婚。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唐建宇夹出蛏子洁白的肉返还进石娇娇碗里,尽量自然地问:“聊了些什么?”石娇娇撩起眼皮,微蹙着眉头说:“没说什么,就叙叙旧。本来就不是很熟,她走了那么久,突然间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没跟你联系吗?”石娇娇看向唐建宇,浅色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一片单纯。唐建宇用余光看着刚刚的服务员正走过来,说道:“没有,家里应该知道。我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是我妈的干女儿。”
“真的啊?没听你说过。”石娇娇一听出奇高兴,“那你从前也不算骗我,干妹妹和表妹也差不多吧!”“啊?”唐建宇一愣,随后失声笑出来,世界上恐怕没几个女人像石娇娇这样逻辑笔直,心无旁骛。因为她这样的反应,唐建宇的心情也立刻放松下来,基于爱护和坦诚,他主动说道:“那我和她,可是真的差一点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