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星、吕梁、刘峙和县里相关的领导相继赶到,指挥着救援行动。说是救援行动,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救援的人了,那些被钢水直接泼上的人,已经是尸骨无存,而那些只溅上一点点的,也已经送往了秦西压延设备厂的厂医院,情况倒是不严重。
重要的是事情的善后工作,整整一个钢包的钢水泼了出来,不但烧死了人,也将车间里的生产设备毁了不少,而炼钢车间又是秦西压延设备厂目前还在运转的车间中,相当重要的一个,也是基础的一个,炼钢车间这一停产,其他的车间也势必会受到牵连,这损失可就不是仅仅炼钢车间自己了。而且死亡人数高达十一人,这可是一起相当恶劣的工厂事故,不仅仅要通知县里,还得上报到省里的相关部门。
李东星和吕梁等人一个个面沉似水,虽然说秦西压延设备厂是省属企业,它的管理县里很多时候根本插不上手,但是那也毕竟是在平川县的这一亩三分地上,出了这样重大的事故,他们也是有一定的责任的。
李东星几人心中对秦西压延设备厂的这些位干部们是心中大骂不已,在如今的这个敏感时候,秦西压延设备厂出了这样严重的生产事故,肯定会影响到上级对他们的态度,至于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力,现在还不好说。
事故原因并不难调查,在省里的相关部门到来之前,就已经得出了结论,天车上用来起吊的钢索由于长时间得不到更换造成金属疲劳,结果在吊起盛满了钢水的钢包时,钢索最后绷断,造成钢包倾斜,将钢水倾泄而出……
事故发生后的第六天,秦西压延设备厂得到了相关部门的认可正式对外宣布了这一结果。同时,省相关部门也宣布了对秦西压延设备厂相关干部的处理意见,倒也没有什么多严厉的处置,厂委书记和厂长,还有主管安全生产方面的副厂长被记过处分,通报批评,不痛不痒的。倒是炼钢车间的主任,被一撸到底,成为了这一场事故的主要负责人。而且不排除进一步追究责任的可能。
“这不是胡搞吗?”白萍愤怒地道,“马主任他倒是想更换设备零件呢,可是哪有哪份钱啊?一份申请打上去,三五个月都听不到半点回音,有了回音了也是左一个没钱,右一个等着。那钢索的更换报告,据我所知他就打了不下四份,但是没有人理他啊。现在出了事,又想起来了,把老马主任丢出去当替罪羊这些人还要不要脸皮啊?”炼钢车间的主任马存壮是白萍刚入厂时的天车师傅,这些年来,两家走得虽然不算很近,但是逢上重要节日,白萍还是会扯上方胜去拜访的。所以一听要把马存壮一撸到底,白萍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行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吧?不推到马主任的身上,他们还能自己承担起来不成?”方胜冷笑道。这个结果并不令他感到有什么意外。如今的秦西压延设备厂,除了少数的几个车间之外,其他车间根本就没钱进行设备更新,出事那是早晚的事指望着那些吃得脑满肠肥的厂领导们主动良心发现?还不如指望铁树开花呢。
“可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马主任推出来当替死鬼吧?”白萍也知道丈夫说得不假,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这么大的事故,真正负有责任的人,轻描淡写地就这样过去了,而那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则成为了问责的主体。
“算了,要我说,马主任不当这个炼钢车间的主任也是好事嘿嘿,说句难听话,如果说厂子里不拨款对厂里的这些设备进行大修的话,类似的事故早晚还得发生”方胜安慰妻子道,“不如让马主任索性辞职,让明远在省里的其他厂子给他另找份工作吧。”马存壮如今刚刚五十出头,像他这样的既有国有大中型企业一线工作经验,又有领导经验的老干部,很多私营企业那是抢着要。
就在方胜和白萍商量着如何帮马存壮找条更好的出路的时候,方明远在平川古城也迎来了一位令他感到十分意外的客人。
“方少,这一位是秦西省省机械工业厅的吴强旭处长,这一次秦西压延设备厂事故调查组的组长。吴处长,这一位就是方明远,方少。”李东星介绍道。吴强旭是一个年纪在三十四五的中年人,带着眼镜,看起来颇有几分书生气。
吴强旭主动上前两步,握住了方明远的手道:“方少的大名,吴某人自然是早就有所耳闻了,今日得见,可谓是三生有幸。”方明远暗中里咧了咧嘴,这话可是有些酸啊。客套了一番之后,大家分宾主坐下,方明远这才问起了吴强旭的来意。
“方少,这一次我托李书记引见,确实是有事想与方少相商。秦西压延设备厂最近发生重大生产事故一事,方少也是知道地吧?”吴强旭郑重其事地道。方明远点了点头,这一点上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我这一次下来,厅里的领导们给予了我两个任务,一个当然是来慰问秦西压延设备厂重大生产事故中的遇难人员的家属,调查事故的原因;另一个任务就是让我来问问方少,对于秦西压延设备厂,不知道方少有兴趣没有?”房间里除了李东星、吕梁和林蓉之外,再无他人,吴强旭也就开门见山地道。
方明远不禁为之一怔,吴强旭的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说没有兴趣吧,那是扯淡,他在日本买的那个小型钢厂,到今年都已经有五年多了,人员培养都培养了好几批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国家对于钢铁业私营资本进入,管得还是很严。虽然屡次试探省里的态度,但是省里却一直没有放开这个口子的意思。可是要说有意思,如今的秦西压延设备厂,说实话,除了工人还有价值之外,无论是厂房还是设备,其价值已经不大了。
李东星和吕梁却是心中喜不自胜,虽然说在来之前,吴强旭就对他们多多少少地透了底,但是亲耳听到吴强旭在方明远的面前提出这个问题,两人仍然是觉得十分地激动。
这几年来,秦西压延设备厂可以说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人心里的一个纠结,平川县的经济大踏步地前进,平川县的那些国有企业也因此大为受益,但是秦西压延设备厂这几年来,却一直没有明显的起色。做为平川县里最大的国有企业,秦西压延设备厂拥有工人数千名,资产数亿元,一直半死不活地,怎么能不令他们闹心。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方明远曾经有意思收购秦西压延设备厂,但是省里一直没有松口。如今要是省里能够在这件事上放手,任方家收购秦西压延设备厂,那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一场生产事故反倒成了好事,终于让省里的那些人认清楚了现实——秦西压延设备厂拖得时间越长,它的资产也就越不值钱
如果说秦西压延设备厂能够被方家收购,两人相信,用不了一两年,秦西压延设备厂就会以一个崭新的面貌重新站了起来,这对于平川县,对于他们两个人,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兴趣是有,但是不是我感兴趣,而是我父亲他感兴趣。我爷爷和我父母在秦西压延设备厂可以说干了一辈子,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厂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垮下去,所以希望能够收购下来,令它重新焕发青春。”方明远直截了当地道,“只是如今的秦西压延设备厂,说实话,除了那些熟练工人们还有一些价值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收购的价值”
吴强旭脸色微变,方明远的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一次他从省厅里下来的时候,省厅的领导特意和他谈过一次话,其中心意思就是,让他这一次来秦西压延设备厂,一定要认真仔细地考察秦西压延设备厂的现状。秦西压延设备厂自从八十年代后期就逐渐地走向没落,这几年来,若不是因为平川县的经济高速发展,也带动了它的经济发展,否则的话,早就资不抵债了。
对于秦西压延设备厂的现状,省厅也曾经想过不少的办法,但是几年下来,钱没少花,但是却不见成效,到了现在,省厅里的人对于秦西压延设备厂也是有些失望了,这才又想起来,方家一直有意思收购秦西压延设备厂,所以才会有吴强旭上门拜访方明远这一出。可是方才听方明远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对于秦西压延设备厂,他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兴趣?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吴强旭看了李东星和吕梁他们一眼,暗地里打了个求恳的眼色……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