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是司方正的干儿子之一,向来机灵能干,行事沉稳,司方正还从未见过他像眼下这般慌张的时候,当下便沉下脸来训斥道:“有话好好说,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惊了圣驾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小太监显然已经不把自己的脑袋当回事了,在受到干爹训斥之后,仍然不改惊慌的神情,伏地禀道:“皇上,是真的出了大事,太,太子,不,是宋,宋景行,不,不见了!”
宋景行不见了?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蓦地一惊,齐齐变了脸色。
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苏锦城都为之动容。
宋万基猛地从辇驾上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两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赵靖玉反倒没有表现太大的震撼,伸手虚扶了宋万基一把,而后定定地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磕磕巴巴道:“就,就是突然消失了,牢房的门锁都是完好的,人,人没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狱司长已经下令全面搜查,并奏请皇上下令封锁城门,调派禁军展开全城搜索。”
“呵!”宋万基冷笑一声,龙颜含怒,“天牢重地,一个镣铐加身的大活人,居然能凭空消失,这大概是朕这辈子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众人感受到皇上的怒气,全都躬身垂首,噤若寒蝉。
赵靖玉在旁劝道:“事已至此,皇上无须大动肝火,请先下令封城搜查,其他的回去再说。”
宋万基沉着脸点点头,不再乘辇,步履如飞地回了上.书房,接连下达数道紧急指令,并召集相关官员到上.书房议事。
赵靖玉向他请命,亲自带了一支禁军去城中搜查宋景行的下落。
而此时的京城,狂欢还在继续,大街小巷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潮,想要在其中找出一个刻意隐藏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连天牢的人都不知道宋景行是什么时候逃走的,说不定在册封大典伊始,便已趁乱逃出了京城。
总之不管怎样,宋景行绝不可能单凭一个人的力量逃出戒备森严的天牢,里应,外合,缺一不可。
这么看来,越狱之事便是早有预谋的,宋景行做了二十年太子,对他忠心耿耿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何况还有孟皇后和孟丞相多年的经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计划得当,把他从天牢救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们把日子选在今天,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今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册封大典上,别的地方难免出现疏漏,加上外面人山人海,只要能逃出去,就好比一粒沙沉入大海,根本无迹可寻。
至于究竟是哪方面的人里应外合救走了宋景行,自有宋万基和诸位官员查明,赵靖玉对这些并不关心,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宋景行想做什么。
是单纯的不想流放北地,还是打算东山再起,夺回他的位子?
倘若是前者,倒也不足为惧,倘若是后者,那就说明他手里有兵马,或者有盟友,一旦被他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兵马在何处,盟友是何人,都是当前急需查清的关键问题。
赵靖玉骑在马上,看着满街为自己的册封大典狂欢的民众,头一次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如此之重。
这是大周的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有责任有义务保他们平安,不让他们因战争而妻离子散,颠沛流离。
况且在这城中,还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心爱的姑娘。
想到谢南嘉,他又不得不佩服谢南嘉的先见之明,她早就让他提醒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现在看来,还真被她说中了。
若是她得知宋景行逃脱的消息,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她会不会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撇嘴淡定地说一句:“你看,我就说吧!”
赵靖玉想着,不禁苦笑了一下,勒住缰绳对身旁的禁军头领道:“你先带人搜查,我去一趟镇国公府。”
他觉得谢南嘉对于此事一定会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见解,没准儿能分析出宋景行的去向和动机。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她。
街上人多,马儿走得并不快,加上午后如火的骄阳,到了镇国公府的时候,赵靖玉浑身都汗湿了。
门前的守卫见他过来,忙不迭上前跪迎。
册封大典刚结束,太子殿下就跑来找小姐,可见小姐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守卫想着,暗自替自家小姐感到高兴,恭恭敬敬地将太子殿下扶下马,领着他往里走。
卫钧和皇甫跟在后面,自行下了马,皇甫留在门外看马,卫钧随赵靖玉进了府。
盛青云听说太子殿下突然上门,忙带人出来迎接,面对昔日被自己嫌弃的女婿,一时不知两人谁该跪谁。
赵靖玉急着见谢南嘉,也懒得计较那些虚礼,作揖道:“少夫人安好,我有急事要见袖儿,请少夫人许可。”
盛青云一愣,讶然道:“袖儿不是被太子殿下请去观礼了吗?”
赵靖玉心里咯噔一下,汗湿的后背顿时一阵冰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是谁来请的?”他问道,语气有些不稳。
“两个内侍,两个女官,说是新调到你身边服侍的,奉了你的命来接袖儿进宫观礼,当时她父亲兄长和几位叔父都已经出门了,我,我也没多问,就让她跟那几个人去了……”盛青云说着说着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声音开始发抖,“难道是有人假冒的不成,我瞧着他们抬来的轿子确实是宫里的规格式样……”
“天老爷,莫非有人行骗?”三夫人和四夫人都惊惶起来。
“是不是行骗我不清楚,但我确实没有叫人来接她,今日人多杂乱,我巴不得她安安生生在家里不要出门。”赵靖玉道。
盛青云脸色发白,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都怪我粗心大意,这下可如何是好?”她搓着手说道。
“快着人去把老爷们叫回来吧,再打发人出去找找。”三夫人道。
“老夫人那边也要知会一声吧?”四夫人问。
女人们慌作一团,赵靖玉也无暇去宽慰她们,详细问了那些人的特征,便带着卫钧匆忙告辞。
盛青云送他到门外,以袖拭泪:“请殿下千万要把我们袖儿找回来。”
“少夫人放心,我会的。”赵靖玉说道,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皇甫骑马跟在后面,一脸懵地问卫钧:“怎么了这是?”
卫钧神情凝重:“袖儿姑娘被人骗走了。”
“被人骗走了?”皇甫不敢置信地提高了嗓门,“袖儿姑娘那么聪明,怎么会被人骗走,你要说她被人掳走我还能信。”
卫钧一怔,忙拍马追上赵靖玉,与他并排而行,小声道:“二公子,袖儿姑娘冰雪聪明,会轻易上别人的当吗?”
赵靖玉正心急如焚,闻言也怔了一下,喃喃道:“是啊,她会轻易被骗吗?”
但不管怎样,人现在不见了是千真万确的,当务之急肯定是先找人。
至于宋景行,一百个他也没有一个谢南嘉重要。
镇国公府很快通知了四位老爷以及苏家众兄弟回府,消息也同时送去了将军府。
谢南风结束庆典之后刚回家冲了个澡,正要上床补个觉,送信儿的人便来了。
盛青鸾一听女儿被歹人骗了去,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儿子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过好觉,忙不迭地将他从床上叫起来,催着他快去通知父亲,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谢南风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懵了,二话不说,换好衣裳就去宫里找父亲。
等到进了宫,在上.书房门外见了父亲,没等他开口,父亲便对他说,宋景行越狱了。
谢南风脑袋嗡嗡直响,心说钦天监都养了一帮什么废物,不是说今天是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吗,就吉成这样,麻烦事都扎堆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宋景行越狱会不会和姐姐被骗走的事有什么关联?
谢南风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当下便和父亲说了姐姐的事。
谢战霆一听也慌了神,气恼道:“你小姨母怎地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在自己家里把孩子丢了,她就不能长点心吗?”
恰好苏锦城从他们旁边路过,闻言顿住脚步:“姨丈说谁丢了?”
“你妹妹!”谢战霆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家怎么净干这事儿,要实在看不好孩子,回头人找回来就让她去将军府住着,我们养了十……”
他想说我们养了十几年都没养丢,被谢南风及时叫住:“父亲,事已至此,抱怨无用,还是快想办法找人吧!”
父子两个匆匆忙忙离去,留苏锦城一人僵在原地,手脚都是凉的。
这消息对他来说就像是个噩梦,过去的十二年,他一直住在这个噩梦里,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如今又一脚跌了进去。
他缓过神,无心当差,与人调了班,急急赶回家中,带领十几个兄弟和家仆去寻找妹妹的下落。
定远侯随后也得到了消息,立刻将侯府所有能用的人手全都派出去找人。
赵靖平也率领五城兵马司的人加入其中。
宋万基本就为宋景行的事着急上火,听闻儿媳妇丢了,更加火上加火,一面加派人手出去寻找,一面吩咐各处不可让太后知晓,免得她老人家急出个好歹。
一个时辰后,京城布满了禁军,官兵,侍卫,家丁,分不清到底是在抓人还是在找人。
虽然消息封锁得严,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一些出去,很快,城中各处便传开了太子妃和前太子神秘失踪的流言蜚语。
天色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散尽,负责搜寻的人们将京城内外都找了个遍,宋景行和谢南嘉仍然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