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嘉镇定自若,既不辩解,也不挣扎,任由卫兵将自己拖走。
玉泽王面色沉沉坐在王座之上,慕渊有心想劝上两句,嘴张了几张,终究没敢吱声。
眼看着谢南嘉就要被架出大殿,玉泽王自己出声叫停了卫兵。
“你可想好了,下跪和掉脑袋,你选哪个?”他问谢南嘉。
“我选尊严。”谢南嘉说道。
“脑袋没了,要尊严有何用?”玉泽王问。
“尊严没了,要脑袋有何用?”谢南嘉反问。
玉泽王又一次被她激怒,大手一挥,示意卫兵把人拉出去。
谢南嘉道:“大汗压根不敢杀我,又何必做此姿态,等回头再把我请回来的时候,岂不更没面子?”
大殿里寂静了片刻,包括慕渊在内的所有人都替谢南嘉捏了一把汗。
玉泽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平时即便小心翼翼服侍,也难免被他责罚,何况是有意顶撞?
就在众人都以为谢南嘉脑袋不保的时候,玉泽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如老僧撞钟,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回音不绝。
“好一个凤命之女,果然王者风范,不同凡响!”他抚须赞道,“你若当真为了保命给本王下跪,本王倒要怀疑是不是老天瞎了眼,竟将如此显贵的命格赐给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殿内众人稀奇不已,暗自替谢南嘉松了口气。
谢南嘉却八风不动,冷笑不语。
玉泽王讨了个没趣,自个收起笑,挥手道:“来呀,给贵客看座。”
卫兵们退下,慕渊亲自引领谢南嘉落座。
侍女奉上草原特有的马奶茶,请贵客品尝。
谢南嘉接过来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为了不显得失礼,还是捏着鼻子喝完了。
玉泽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喝完,笑着问道:“贵客觉得我们草原的茶味道如何?”
“味道尚可,但我更喜欢茶叶的清香。”谢南嘉答道。
“嗯。”玉泽王频频点头,“真是位有涵养的贵人,外面的人第一次到草原来,都喝不惯我们的茶,能面不改色地喝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尊敬。”
几句话之间,他变得越来越客气,谢南嘉便也态度缓和下来,微微欠身笑了一下:“互相尊敬是两国友好的最基本前提,我虽是女子,这点道理也还是懂的。”
玉泽王对她更多了几分欣赏,一番交谈之后,让侍女带她去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以便参加今晚为她准备的接风宴。
谢南嘉顺从地答应了,跟着侍女告辞而去。
两人从剑拔弩张到相谈甚欢,看呆了殿里伺候的人。
玉泽王屏退众人,与慕渊单独说话。
“这凤命之女,当真不简单,你能把她弄到手,想必费了一番功夫。”玉泽王说道。
“确实如此。”慕渊手按胸口躬身道:“此女不但傲慢,且十分狡诈,儿子这一路上,被她折腾得不轻。”
玉泽王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意味不明道:“怎么,还有你降不服的女人,你这一路都没有动她吗?”
慕渊心头一震,忙将腰身弓得更低:“这是父王交给儿子的任务,儿子断不会对任务下手。”
玉泽王颔首道:“瞧把你吓的,我也就随口一问,你这趟任务完成的很好,父王很满意。”
慕渊稳了稳心神,直起腰背:“那么父王接下来打算怎么安置她?”
“凤命之女是宋公子点名要的人,自然是要送给宋公子的。”玉泽王说道。
慕渊顿了下,脸色有些许的变化。
他以为父王会想要把凤命之女据为己有,想不到父王面对如此绝色都没有动心,居然真的要拿她做人情。
父王到底怎么想的?
既然不想要,为什么不能给他,却白白便宜给外人。
玉泽王默默看着儿子,一双眼睛如鹰眼般犀利,哪怕最细微的变化都脱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你有意见?”
慕渊知道瞒不过,便大方承认了:“父王也说此女难得,儿子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她带回,自然不甘心拱手让人。”
“有何不甘?”玉泽王皱眉道,“宋公子答应本王,用黄河以北的土地来换这个女人,只要我们能协助他登上皇位,他就将黄河以北的土地全部割让给我们,这买卖我们不亏,等将来土地到手,美貌的汉女还不是随便你挑?”
“那些女子怎能和凤命之女相提并论?”慕渊道,“父王也说了,得凤命之女可得天下,既然我们有了凤命之女,又有协助宋景行夺天下的能力,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天下夺来自己坐?”
“因为我们还不具备独自战胜大周的实力。”玉泽王道,“所以我们就得一步一步来,等我们得到了黄河以北的土地,将来才有能力跨过黄河,淮河,长江,一统天下,到那时,凤命之女自然就会回到咱们手里,庇佑我们玉泽千秋万代,霸业永存!”
慕渊一直都知道父王的野心,也相信父王的雄才大略,他自己也和父王一样,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在没见到谢南嘉之前,他不会认为父王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如果他现在拿谢南嘉去换了土地,即便将来有一天,他还能把她抢回来,她也不是现在的她了。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道:“父王……”
“行了,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回去歇息吧!”玉泽王不欲多谈,挥手让他下去。
慕渊无奈,只好行礼退出。
“等等!”玉泽王又开口叫住他,“红衣令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慕渊道,“我此次还带回了一个女人,是赵靖玉在沙漠时定的娃娃亲,她手里有半块红衣令,送给了赵靖玉,据她说,赵靖玉并不知道剩下的半块在哪里,他们也都不知道那是红衣令。”
玉泽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人的话不能全信,对待不说真话的女人,要用鞭子撬开她们的嘴,你要抓紧时间找到红衣令,因为你的弟弟们也在找,你们谁先找到,谁就能拥有它,但我更希望拥有它的人是你。”
慕渊沮丧的心因着父王最后一句话又活了过来。
他就知道,父王是最器重他的,他在父王眼中是强过其他兄弟的。
“父王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他又行了一次礼,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回到他自己的宫殿,单虎正在门外等他。
单虎一路上假扮他来迷惑追踪的人马,直到前天才甩开所有人,从另一个关口过关,马不停蹄回到玉都。
慕渊见他回来,也没说让他先去休息,而是直接带着他去了关押云舒的地方,打算再审一审云舒。
他必须得赶在他的弟弟们之前找到红衣令,这样他才能拥有话语权,才有可能扭转被动的局面。
而此时的谢南嘉,正在侍女给她安排的房间里美美地睡觉。
通过和玉泽王的交锋,她初步判断,玉泽王拿她做人情的可能性更大,要不然也不会对她的无礼百般容忍。
既然如此,在被当作礼物送人之前,她都是安全的,与其忧心忡忡,不如先把精神养好。
这一路走得太辛苦,因此她一沾着床就睡着了,等到被侍女叫醒时,天已经黑了。
侍女说,大汗为贵客安排的接风宴即将开始,请她洗漱更衣前去赴宴。
谢南嘉入乡随俗,任由侍女将自己打扮成彻彻底底的玉泽女子,穿着色彩艳丽的服装,脖子上挂着十几圈珠串,去参加草原的篝火晚宴。
为了表示对贵客的重视,玉泽王的妻妾和各位王子的妻妾以及玉泽王的五位公主都来作陪,花团锦簇地围着谢南嘉坐了一圈。
玉泽王后是慕渊的生母,一个高贵美艳的中年妇人,说是来陪客,除了刚见面时和谢南嘉行了礼,之后便没再说过一句话。
其余的女人们见她不怎么热情,也都跟着冷落谢南嘉。
谢南嘉无所谓,没人理她,她正好乐得清闲,专心等着宋景行的到来。
她这个礼物都来了,收礼物的人也该出场了。
她已经等不及想看看宋景行如今是什么样子。
然而,女人们不理她,男人们却都对她趋之若鹜,看她的眼神都闪着火花,从臣子到王子,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过来给她敬酒。
谢南嘉来者不拒,带着得体的笑与男人们周旋,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美得让人心悸。
男人们都为之疯狂,女人们则嫉妒得双眼通红。
慕渊心里醋意翻涌,瞅准机会将她拉出人群,质问道:“你们大周的女人不是都讲什么妇道,女德吗,你为什么不能安份一些?”
谢南嘉嗤笑:“我们的妇道是为丈夫守的,你又不是我丈夫,有什么立场来管我?”
“我……”慕渊被她噎了一下,哑口无言。
谢南嘉笑着指向女人们的座席:“那个正向我们看过来,眼神恨不得把我当烤羊腿吃掉的女人是谁?”
慕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越发没了底气。
“那是我的妻子。”他说道,随后又急切地解释,“我们草原,可以有很多妻子,我父王也有好几个王后,她们分别住在不同的部落……”
“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谢南嘉斜眼看他,眼神满满的挑衅,“你不是已经打算把我送人了吗?”
“我……”慕渊顿时涨红了脸,“那是我父王的意思。”
“那你呢,你是什么意思?”谢南嘉问。
“我……”慕渊无言以对。
“我以为你是个英雄,没想到你是个狗熊。”谢南嘉唇角勾起讥讽的笑,随手将杯中酒泼在地上,扬长而去。
慕渊站在原地,咬紧牙关,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胸腔里仿佛烧着一团火,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谢南嘉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他的怒火,心中切切地盼望宋景行快点出现。
慕渊的怒火已经到了临界点,只要她稍稍加以引导,他就能和宋景行打起来。
一旦他们闹翻,彼此之间便会出现裂缝,信任也会大打折扣,合作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承认她这招很卑鄙,但是慕渊自己不也说了吗,两军对阵,难道还要相敬如宾不成?
只要能为大周争取足够多的应对时间,卑鄙一些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