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太后脸色果然阴沉了不少,也不像来时那样和谢南嘉说说笑笑了。
谢南嘉明白,她这是把淑妃嫂子的话往心里去了,虽说相比别的老人家,太后已经足够开明,可她到底是太后,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一辈子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自然不乐意有人比自己更尊贵,更有福气,更受百姓尊崇,再加上那些神女降世,定国兴邦的说辞,别说是太后,恐怕皇上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主动去向太后解释什么,在这节骨眼上,解释等于二次重申,只会让太后更加不痛快。
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把外面那些流言压下去,还要防止别有用心之人真的在庙里供奉她,这事要开了头,后面止都止不住。
因此,她暂时也没心思去哄太后,回到慈宁宫后,立刻派小太监去找苏锦城过来,让苏锦城通知家里人快快行动,先不管谣言从何而来,要以早快的速度把它压下去,不能让事态再继续发展,倘若实在压不下去,就制造一个新的话题出来,转移大众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通知家里人的。”苏锦城道,“你不要着急,肯定会没事的。”
谢南嘉说自己不生气,就是有点着急,怕这事是有人背后操控。
“那你觉得谁的可能性大,我让家里人着重去查与她们相关的人。”苏锦城道。
谢南嘉喝了几口水,平息了一下情绪,沉吟道:“目前来说,我在京城应该没什么仇人,若说有谁恨我,可能就是哪个想上位的嫔妃,怨恨我帮了淑妃,挡了她的道,所以,她没害成淑妃,就把怨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苏锦城认为她分析的有道理,又问:“你觉得哪位嫔妃的可能性大?”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南嘉道,“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平时一个比一个温和可亲,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是谁。”
“那就我来吧。”苏锦城道,“我让我的人在各处留意着,不管是谁做的,总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有劳哥哥了。”谢南嘉起身送他离开,临到门口,突然又想到,“会不会最近咱们家的风头太盛,叔父们官升是太快,碍了谁的眼?”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会让家里人一并查的。”苏锦城道,和她告别,匆匆离去。
谢南嘉目送他走远,转身回到殿里。
流苏和碧螺忧心忡忡地问她们接下来做什么。
谢南嘉道:“和平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是能表现出得意洋洋的样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不解道,“为什么要得意洋洋?”
“为了麻痹对方,让她以为咱们没反应过来,没觉察到有人陷害。”谢南嘉道。
“原来如此。”两人恍然大悟,碧螺当场提议,“那咱们还去逛御花园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行,做完手头的事,咱们就去。”谢南嘉道。
苏锦城这边一走,那边太后就知道了,沉着脸和殷嬷嬷说:“瞧人家消息多灵通,有个风吹草动就来了。”
殷嬷嬷陪伴太后几十年,对她的脾气再了解不过,听她这么说,就知道那些神女菩萨的说法让她不舒服了。
可话说回来,这事是外面人乱讲的,和袖儿小姐没什么关系,太后原也不该把气撒到袖儿小姐头上,更何况,皇上当初之所以在袖儿小姐身份未明的时候就给她和太子赐婚,不就是看中了人家凤命之女的身份吗,凤命之女和什么神女降世不都一样吗,那时候巴不得把人家娶进门,现在反倒又膈应上了,是个什么道理?
殷嬷嬷认为,太后就是在上位久了,突然听到那么多溢美之词用在别人身上,没用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羡慕嫉妒,又不好明着和晚辈抢风头,心里就别扭上了。
她那么喜欢袖儿小姐,逢人就夸袖儿小姐能干,怎么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就厌弃她呢?
当然,这些都是殷嬷嬷自己的想法,断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讲出来,只是带着笑含糊其辞道:“苏统领疼爱妹妹,三天两头就要来瞧妹妹的,兴许是赶巧了,不一定是听说了什么。”
太后撇嘴哼了一声,不满道:“这才几天,你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殷嬷嬷吓一跳,忙屈身赔罪,说自己就这么随口一说,往下再不敢就此事多嘴。
太后眼下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秋浓在旁边瞧着,心想太后这会儿恐怕都忘了袖儿小姐为什么会住进来了。
人家一个未婚的姑娘,被强行叫进宫里来帮忙,劳心劳力的时候没人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被嫌弃上了。
所以说这世上除了自己的亲爹亲娘,别人对你再好也不是永恒的,真正愿意对你掏心掏肺的,只有爹娘。
谢南嘉不知道太后那边的情况,也不打算往她跟前凑,处理完事务之后,便带着流苏和碧螺去御花园散心。
园子里还是有不少宫女在采桂花,见谢南嘉经过,纷纷向她见礼。
谢南嘉面带微笑一一回礼,丝毫看不出异常,流苏和碧螺充分贯彻她的指示,走到哪里都昂首挺胸的,话说得大声,笑得也十分响亮,感觉偌大的御花园都快装不下她们了。
这张狂的样子,连谢南嘉都快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小声提醒她们略微收敛点。
两人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听有声音不悦道:“什么人这么没规范,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去把人带过来,让我瞧瞧是谁!”
紧跟着便有两个宫女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带着几分傲气说道:“走吧,文安公主要见你们!”
流苏和碧螺吃了一惊,同时看向谢南嘉。
文安公主是孟皇后的女儿,孟皇后被打入冷宫,和谢南嘉有很大的关系,她们担心文安公主会因此而刁难谢南嘉。
谢南嘉不动声色道:“走吧,既然遇上了,咱们就去给文安公主见个礼。”
三人跟着宫女往前走了数十步,在园中凉亭见到了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穿着华美的宫装坐在亭中,粉面含霜,樱唇轻抿,一双圆杏眼像两把刀子落在谢南嘉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谢南嘉走上前,对她福身行礼:“见过文安公主,公主万福。”
文安公主冷冷打量她,也不叫她起来,嘴上淡淡道:“哟,这不是凤命之女吗,我可当不起你的大礼!”
谢南嘉笑了下,不等她叫,自己站直了身子:“公主说笑,那些都是外人乱说的,普天之下,除了太后,公主们才是最尊贵的女子。”
文安公主冷笑:“怪不得你一进宫就混得如鱼得水,这张嘴真可谓是巧舌如簧呀!”
“公主过奖了。”谢南嘉谦虚道。
文安公主再次冷笑:“你这么谦虚,怎么你手下的人如此张狂,小小的婢女,居然在御花园里肆意谈笑,真把自己当成菩萨座前童子了不成?”
“奴婢不敢!”流苏碧螺忙跪下赔罪,“奴婢们在家粗鲁惯了,宫里的规矩尚未熟记于心,请公主见谅。”
“哦,原来是规矩没记牢。”文安公主道,“既如此,那就每人自己掌嘴二十,长长记性!”
流苏和碧螺虽说是奴婢,不论从前跟着赵靖玉,还是后来跟了谢南嘉,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气,此时突然叫她们自己打自己耳光,两人都懵了,迟疑着没有立刻动手。
文安公主大怒,拍案道:“大胆奴才,竟敢违抗本宫命令,来人,去掌她们的嘴,每人四十!”
“是!”文安公主身边的两个宫女应声上前,就要对流苏碧螺动手。
“慢着!”谢南嘉出声叫停了两人,对文安公主道,“实不相瞒,这两个婢女是太子殿下赠于我的,我向来爱惜如自家姐妹,她们犯了错,也是我这个做主子的管教不严,公主要罚不如罚我吧,我愿意替她们受罚。”
“小姐不可……”流苏碧螺齐声喊道。
谢南嘉抬手制止了她们。
她心里十分清楚,文安公主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即便打了她的丫头,最后还是不会放过她,与其这样,不如她主动站出来,省得连累两个丫头。
文安公主果然如她所料,笑着叫回了自己的人,兴奋道:“有你这么护短的主子,真是她们做奴才的荣幸,既然你主动要求替她们受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公主不用客气,尽管罚吧!”谢南嘉道。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围迅速聚集了一群人,公主处罚太子妃,这可是一出好戏,大伙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这戏怎么唱下去。
就见文安公主突然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慢条斯理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可不敢赏你耳光,免得父皇说我没大没小,这样吧,你过来给我穿回鞋,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众人都看向谢南嘉,感觉以她的性情,断然不会受这样的羞辱。
谁知谢南嘉却像没事人似的,笑盈盈地答应了文安公主的要求。
“能替公主穿鞋,是我的荣幸。”她笑着说道,缓缓走到文安公主面前,当真蹲下来握住了文安公主的脚踝,将文安公主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拿起鞋子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穿好了这只,又换了另外一只。
两只鞋都穿好后,还细心地用手拂去鞋面上的尘土,问文安公主可还满意。
文安公主也看傻了眼,谢南嘉的低声下气非但没让她感到痛快,反倒让她的火气烧得更旺,她怒冲冲站起身,一脚踩在谢南嘉手背上,狠狠碾了几下。
“嘶……”周围一片倒吸气声。
“有劳袖儿小姐,本宫很满意,再会!”文安公主气呼呼道,从谢南嘉手上踩过,带着自己的宫女扬长而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流苏和碧螺连忙上前扶起谢南嘉,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小姐为什么要替我们受罚,就让她打我们好了……”
“别说话,我没事,咱们回宫!”谢南嘉捂着被踩破皮的手背,径直往回走去。
流苏碧螺含泪跟在她身边。
众人纷纷退到一旁,安静地看着主仆三人离开,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到自己当职的地方,将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没用多久,文安公主便被皇上叫去了乾德殿,罚她在殿前跪了两个时辰,直到晚饭时才准她回宫,另外又让人送了一套缅甸国进贡的翡翠首饰给谢南嘉,让她不要和文安公主一般见识。
谢南嘉收了首饰,转头便让身边的小太监去盯着文安公主。
小太监领命而去,碧螺道:“还好皇上明事理,替小姐出了这口气。”
谢南嘉一脸的无所谓:“这些都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
流苏抱着她红肿的手给她上药,闻言抬头问道:“那小姐在乎什么?”
“再等等,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谢南嘉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