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玉怒冲冲而去,宋万基在书房大发雷霆,把外面值守的太监侍卫吓得肝颤,连司方正都迟疑着好半天没敢进去。
苏锦城也在,他没想到赵靖玉为了维护袖儿的尊严,居然不惜和皇上翻脸,过去他常常担心赵靖玉不靠谱,不能给妹妹幸福,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平心而论,赵靖玉对袖儿的爱护甚至超过了他们这些亲人,起码他们不敢轻易为了袖儿违抗皇命。
袖儿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他再没什么不放心的,眼下他唯一担心的是赵靖玉和皇上闹得太僵,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虽然赵靖玉一气之下扬言要放弃太子之位,但太子之位岂是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以他的身份,不当太子,就只能当废太子,而废太子唯一的归宿,就是在冷宫养老,倘若以后的皇上忌惮他,不等到老就被砍头了。
所以这事不能拖,必须马上通知袖儿,让她去劝劝赵靖玉。
“人呢,都死在外面了吗?”一只茶杯承载着宋万基满满的怒火飞出来,掉在门外摔得粉碎,大伙吓得一激灵,心惊胆战地进去伺候,苏锦城趁机离开了一会儿,去找心腹之人去家里报信。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国公府老老少少正集中在议事厅商议对策。
眼看大婚在即,突然传出这样恶劣的谣言,大伙都慌了神,因担心谢南嘉受委屈,武安大将军一家三口也着急忙慌地来了。
相比之下,谢南嘉倒比家里人冷静得多,清者自清,她是不是像传闻那样不堪,有的是办法证明,就是那背后之人卑鄙的手段叫她十分膈应。
她稳住大伙的情绪,先把当初在庄子上的事仔细讲了一遍,而后分析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除了庄子上的人,没有别人知晓,而且在事发当天那个大夫就已经当众证明了我的清白,现在突然又有人把它拿出来污蔑我,除了大管事的婆娘李氏,我想不出还有谁。”
盛青云听她讲完,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搂着她哭道:“娘只知道你在外面受了苦,却不知道你还受过这样的侮辱,若不是大雨冲塌了房屋,那畜生岂不就得手了,我可怜的儿啊……”
盛青鸾和她一样,想想都觉得后怕,一面心疼地抹眼泪,一面恨不得将那畜生从坟里挖出来鞭尸,方解心头之恨。
“大嫂说得是,多亏老天有眼砸死了那畜生,才保住我们袖儿的清白。”四夫人接着盛青云的话说道,“那李氏该庆幸她儿子死得早,然后夹着尾巴好好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才是,可她竟然赶在袖儿大婚在即跳出来泼脏水,着实可恶又猖狂!”
“我现在就把她找出来碎尸万段,看她还怎么猖狂!”谢南风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立刻就要带人去搜寻李氏的下落。
“等等!”谢南嘉忙出声叫住了他,嗔怪道,“你如今大小也是个将军了,怎地还是这样的急脾气,我只猜测是她,又没确定就是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谢南风挨了训,虽怒气未消,还是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大伙瞧着都觉得稀奇,这个爆脾气表哥,倒叫表妹给管住了。
这时,谢战霆沉声道:“李氏只是个农妇,她就算再恨袖儿,应该也没胆子污蔑太子妃,所以我认为,要么李氏背后有人怂恿,要么就是造谣的另有其人,总之绝不是李氏一个能办到的。”
“我同意父亲的想法。”谢南嘉道。
兴许她这声“父亲”叫得太自然,大伙都愣了一下,小国公苏贤也不由在心里酸了一下。
好在谢南嘉一早就在盛青云的张罗下认了谢战霆做义父,大伙也没往别处想。
恰好这时苏锦城的心腹送了消息过来,说太子殿下不同意皇上让验身嬷嬷为太子妃验身的提议,和皇上大吵一架出宫去了,并声称要辞去太子之位。
众人一听都傻了,一面为自家姑娘找了个好丈夫感到欣慰,一面又为赵靖玉的鲁莽捏了一把汗。
谢南嘉也挺意外的,没想到赵靖玉会为了她不惜和皇上翻脸,心下担忧不已,便叫上谢南风陪她一起去定远侯府找赵靖玉。
不管怎样,总得先把赵靖玉劝住,不能真让他因为这事丢了太子之位。
盛青云忙吩咐下人去备马车,谢南嘉嫌马车太慢,把谢战霆的马骑走了。
姐弟二人打马往定远侯府而去,一路上,所有认出他们的人都向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等他们一过去,便迅速聚到一起议论纷纷。
谢南嘉知道那些人在议论什么,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她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赵靖玉那个憨瓜。
结果到了定远侯府,赵靖玉却不在,西跨院的人说他自打被皇上召进宫之后就没有回来,卫钧和皇甫也没回来。
“二公子会不会去找程小公子了,他每回有事就会找程小公子讨主意。”依云提醒道。
谢南嘉觉得很有可能,当下便和谢南风一起去侍郎府找程志业。
而此时的赵靖玉正和程志业周云成一起在京城最大的花楼点翠阁喝闷酒。
从宫里出来以后,他越想越气,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叫上两个好兄弟出来陪他喝酒。
“你们一个个的,成亲跟喝凉水似的,怎么到我这就这么难,眼看着九九八十一难熬到了头,没想到后面还有八十二难,还他娘的有完没完?”
两人都很同情他,可是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为了不刺激他,还得拼命憋着。
“早知道你是跟你爹吵了架出来的我就不来了。”程志业道,“别回头你爹一恼把我们也给收拾了。”
“就是,这顿酒喝得有些草率。”周云成附和道,“我舅那脾气我可是最清楚不过,你说你自己倒霉也就算了,非得让我们跟你一起倒霉……”
“你们两个还是人吗?”赵靖玉抱起酒坛子砸了过去,两人各自往旁边一闪,酒坛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洒得一滴不剩,满屋子酒香四溢。
旁边侍候的姑娘吓得尖叫一声,赵靖玉一记眼刀甩过去:“叫什么叫,拿酒去!”
姑娘不敢怠慢,忙跑出去拿酒。
程志业和周云成哈哈大笑。
赵靖玉发泄一通,满腔的火气总算缓解了些,瞪着两人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太子做不成了,所以就不怕我了?”
“行了,别说傻话了,我舅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周云成坐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不让你做让谁做,总不能把你那个吃奶的弟弟从头开始培养吧?”
“他现在春秋正盛,培养个十几年也不是不可以。”赵靖玉赌气道。
“话不是这么说,他愿意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你如今在朝里人缘好得很,放心吧,会有人保你的。”程志业道,“实在不行不还有我们吗?”
“行了行了,别扯淡了,现在不是他让不让我做的事,而是我愿不愿意做的事。”赵靖玉道,“反正他若坚持要给袖儿验身,我就和他反抗到底。”
程志业:“……”
周云成:“……”
“说实话,验身还真是入宫必不可少的程序……”周云成试图和他讲道理。
“我就不许,谁想验谁验,袖儿就不行!”赵靖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根本就听不下去。
说起这事他又忍不住烦躁,拍着桌子大叫:“酒呢,酒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点翠阁的妈妈亲自送了几坛子好酒进来,还给他们重新换了服侍的姑娘,满面含笑道,“二公子莫气,这是奴家珍藏多年的春风醉,特意拿来给二公子去去火。”
赵靖玉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少废话,上酒。”
一面说着狠话,一面抛了锭金元宝过去。
妈妈接住,捧在手里喜笑颜开,一连声地道谢,吩咐姑娘好生伺候,自个欢欢喜喜退了出去。
那姑娘见妈妈几句话就得了一锭金元宝,忙也堆起妩媚的笑斟了满满一杯酒,亲自喂到赵靖玉嘴边。
程志业想拦没来得及,赵靖玉的脸已经黑了:“谁让你喂了,我自己没长手吗?”
姑娘顿时吓得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程志业叹口气,摆手让她出去:“你不知道,我们这位爷自打有了心上人,就守身如玉了。”
姑娘一脸懵,心说守身如玉你来花楼干啥,就纯喝酒呀?
不过这话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为免再惹到这位爷,唯唯诺诺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刚退到门外,正打算去和妈妈说一说,转身便撞上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楼里的人,人长得美若天仙,气质也十分高雅,手里却拎着一根马鞭。
姑娘看呆了,心说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紧接着就看到妈妈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口中结结巴巴道:“太,太,太……”
太什么太,难道是谁家的太太来捉奸了?我的天呐!姑娘捂着嘴惊诧地想,常听人说什么河东狮母老虎,还从来不曾见过,今个儿可真是开了眼了。
正想着,那姑娘伸手将她扒到一边,一阵风似地进了屋。
门“砰”地一声关上,姑娘吓得一激灵。
妈妈追过来,站在门外扶着膝盖直喘。
“妈妈,这位是哪家的太太呀?”姑娘问。
“什么太太,这是太子妃!”妈妈压着嗓子说道。
姑娘倒吸一口凉气:“……”
谢南嘉一进门,屋里三个人惊得同时蹦了起来,倒像真的偷吃嘴被捉了现形似的,盯着她手里的马鞭惊恐万分。
“袖儿,你怎么来了?”赵靖玉忙迎上去心虚地问道。
“听说你为我受了委屈,来看看你。”谢南嘉淡淡道,随手把马鞭放在一旁,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满足地叹了口气,“找了你半天,渴死我了,这酒不错。”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越发没底了。
谢南嘉放下酒杯,转头一看,奇怪道:“站着干嘛,怎么不坐?”
三人忙听话地坐下,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得笔直,像是在听先生上课。
“你们怎么不喝?”谢南嘉问。
“喝喝喝……”三人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怎么没叫个姑娘伺候?”谢南嘉又问。
赵靖玉吓一跳,忙解释道:“我们不叫姑娘,我们就是纯喝酒。”
怕她不信,又加了一句:“真的!”
“对对对,是真的,是真的!”程志业和周云成齐声附和。
谢南嘉总算回过味来,忍不住大笑出声,“你们干嘛,我又不是来捉奸的。”
“……”三人将信将疑,看她笑容不像作假,这才慢慢把提着的心放回到肚里。
“吓死我了。”赵靖玉拍着胸脯道,“我看你拎着马鞭,还以为你要教训我。”
“……”谢南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怎么,我比你爹还可怕吗,你有胆子和你爹吵,怎么会怕我?”
赵靖玉挠挠头,嘿嘿干笑两声:“那什么,你都知道啦?”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谢南嘉道,“多大点事儿呀,你就不当太子了,你不当太子,让我跟着你喝西北风呀?”
赵靖玉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定。
“事关你的清白,当然是天大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有用吗?”谢南嘉道,“与其自己生气,不如想办法尽快找到造谣之人,距离大婚没几天了,我还等着风光大嫁呢!”
赵靖玉:“……”
程志业:“……”
周云成:“……”
这得多大的心呀?
“袖儿说得是,光生气是没用的,我们得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把造谣的人揪出来。”周云成亲自给几个人满上酒,举杯道,“来,干了这杯酒,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对策。”
程志业和谢南嘉都举起了酒杯,唯独赵靖玉没有动。
“愣着干嘛,来呀!”谢南嘉催他。
赵靖玉眨巴着眼,嗲嗲道:“你刚才吓着我了,我要你喂我。”
“……”谢南嘉眼一瞪,“喂什么喂,你自己没长手吗?”
“嗯!”赵靖玉把双手往身后一藏,厚着脸皮道,“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