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的地方,罗萝走到小溪旁,小溪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深灰色不知名的小鱼苗。没了下人打点,罗萝反而乐得自在,寻了个合适的地,一屁股坐下。两腿伸直,两手撑在身子两侧。罗萝忽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里,因为铜锣山的山脚也有类似这条小溪。她小时候还在水里学过叉鱼,当时还是老爹教她的。
水里倒影着蓝天白云,云朵飘移,也在水里飘移。
陆珩从马上将几壶酒卸下来。他走过去,望见罗萝望着天上,两腿蹬直,左摇右晃。没半点深闺小姐的模样,若不是早就知道罗萝的身份,只怕陆珩真的要大惊小怪了。
“玉娴。”
罗萝望着云朵出神,没听见。
“娘子?”
罗萝还是没理会。
陆珩只当罗萝是故意不理会,便带着几壶酒,独自爬上了罗萝头顶的巨石上。爬上去,站定。陆珩忍着笑,在石头上大喊一声:“你猜我在哪儿”
“嗯?”罗萝听见了,下意识四处找寻陆珩,发现没人。就听到头顶一声嘹亮。
“娘子,抬头。”
罗萝听话的抬起头,就看到太阳底下一团黑影,吓一跳,原来是陆珩,两脚悬空,坐在在上面冲她挥挥手中的酒壶。“你怎么不叫我。”
陆珩道:“我叫了,你没听见。”
罗萝将自己撑起来,头也不抬:“待好,我这就上来。”
罗萝丝毫不扭捏,裙子一撩,哪怕蹭脏了也不外如是。陆珩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踩滑了,但见罗萝的动作之利索,两三下就爬上来了。
“娘子你属猴的吗?”
“什么?”
“没什么。”陆珩往右边一挪,将自己坐过的位置空出来,拍了拍,“来坐,干净的。”
罗萝当仁不让,就坐下了:“你爬这么高干嘛。”
“给你看秘密啊。”
“秘密?什么秘密?”
陆珩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脸侧了侧,示意她往前看。罗萝这才正眼将眼前的事物瞧了个仔细。因为花溪谷本来地势就高,加之攀上了巨石,眼界更加幅员辽阔。朦胧青山隐隐青黑,夕阳橘红硕大高悬。烧云连绵一片到尽头,红得仿佛要烧了天烧了地。
陆珩目光一直在锁定在罗萝脸上,他见她默不作声的望着夕阳,脸上柔和美好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带人来对了地方。来花溪谷看夕阳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望着罗萝,心里满足极了。
“美吗?”
陆珩暗暗搓着手掌,也不怎的,他心里竟然有点紧张。
罗萝的思乡的情怀被惊扰,便流露出不耐的情绪:“还行。跟我以前看的,差点意思。”
陆珩:“……”
“娘子不喜欢夕阳吗?”
罗萝不答话,而是拿起一壶酒,先灌了一口,才道:“看夕阳,这个时辰可不对,你得再晚些时候,那夕阳看起来才叫一个惊艳。”说着,她又灌了一口,无拘无束,抬起一脚支在旁边。陆珩见她完全是将酒当水在喝,想要干预制止,却拿不下来。
“你别喝太猛,这酒后劲大,会醉的。”
也不知道是酒劲真的上来了,还是罗萝望着眼前的风景,触景伤情了,罗萝迎着山谷的风,指着远方青黑山黛:“那儿,我家。”
“你家?”陆珩顺着罗萝的手指去看,忍俊不禁,就伸手按下她的手指头,然后翘起大拇指,指指身后的方向:“娘子,你把方向弄反了,尹府在后边哪。”
罗萝瞧着陆珩一本正经的模样,这才想起自己尹府的小姐,尹玉娴。她看了一眼陆珩,低下头,双肩若有若无在抖,她在笑。再抬起头,罗萝脸上多了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轻松坦然道:“我向来分不清方向。在后边就后边把。陆珩,后天那些山贼要被带去哪里?是杀头吗?”她也不拐弯抹角了。
“娘子好像很关心那些山贼。”
“我随便问问而已。你不知道没关系。”罗萝捧起酒壶喝了一口。
陆珩受了皇帝南元新的嘱咐,所以不便透露太多,就道:“杀头到没听说,毕竟刑部还未定罪。”
“如果定罪了呢?是不是就会杀头?”罗萝扭过脸,望着陆珩。陆珩被这异样小眼神看得十分不解,他摇摇头:“不知道,或许会吧。”
罗萝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晚霞。那晚霞将青黑的云烧得通红,就像灶膛里的一把火,是个要将这天烧个彻彻底底的架势。
罗萝仰着脖子,一壶酒很快见底,手摇了摇,酒壶肚子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啪的一声,罗萝已经把酒壶砸在石头上,成了碎片。
微醺,这个感觉最好不过。
“混蛋!全都是混蛋!”
陆珩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罗萝拿着另一壶酒起身,他也连忙起身,伸手去扶摇摇晃晃的罗萝,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娘子你怎么了?算了,咱们别在石头上待着了,快下去!”
“我不下去!”罗萝一把甩开陆珩的手。陆珩往后一仰,两只手噗啦噗啦的几扇,可算稳住了。
罗萝望着陆珩的狼狈样,无奈的摇摇头。
一摇,她才觉得脑袋好重,重得快承受不住了。陆珩的脸变成了两张,一左一右,看得她可晕了。不过再晕,她也从那张脸上,看出元安澜的影子,那个导致铜锣寨覆灭的罪魁祸首!罗萝想破口大骂,可还没张口,陆珩就将她抱住:“娘子,你想家了是吗?行!我明天就陪你回去看你爹娘。”
陆珩的胸膛像一堵墙,结结实实。罗萝的脸贴在陆珩的胸膛,爹娘二字,让她眼泪瞬间掉落下来。爹娘,她哪里还有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