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毫不质疑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然而正是这样的时刻,府里竟然闹起了贼。
外头动静愈演愈烈,陆珩弓着身子,眼看就要一亲芳泽,继续还是不继续?陆珩一咬牙,终究翻身下了床,为罗萝妥妥帖帖捏好薄被,两脚着地,陆珩发觉脑腔子立马不热血澎湃了。陆珩想明白一件事,如果娘子不情愿,于这份肌肤之亲又有何意义。于是,他在她额头浅浅落下一吻。在书房书架后面取出一柄长剑,陆珩犹豫了下,又将长剑放回去,而是从书架的锦盒中,取出一把匕首,出了门。
陆府自建立而起,鲜少闹贼,唯一的一次是五年前,某江洋大盗光临陆府,偷了大伯父的院子,那一夜,整个府里鸡飞狗跳,灯火通明,江洋大盗趁乱而逃,那年他不甘心跟上去,一路紧追至流云阁。焉知,流云阁也算他陆珩半个地盘,一声吆喝,流云阁的人倾巢而出,将那江洋大盗暴揍一顿,丢至府衙门前时,已是奄奄一息,濒死之态。
闹出动静的方向是宜兰园,陆珩忧心忡忡担心父母安危,不由加快脚步。家丁喊打喊抓的声音此起彼伏,陆珩知道等自己跑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就使出内里,足下用力一蹬廊椅,他双臂一展,旋身飞上屋脊。落定,陆珩望着黑暗里无数火把,脚步轻盈地沿着屋迅速脊移去。
将要暴雨的夜,没有星子没有月光,为这鬼魅的夜,更添不安。陆珩站在屋脊,耳畔野风呼啸,依他之见,盗贼受到惊扰必定要逃,在高处定能察觉。然而风夹杂的下人的话语声传到陆珩的耳朵里,竟是盗贼似乎往东苑来了。
糟了。娘子还在屋里!陆珩暗道不妙,立即折返。可就在转身之间,他望见二进院的垂花门上有人影移动。显然不会是府里的护卫在爬墙。
陆珩抽开匕首,迎头而上。此人是有备而来,借着庭院的烛火,陆珩发现此人一身夜行衣,罩着面,两手空空,想必今晚出师不利,在预计盗贼可能会经过的路线后,陆珩将自己藏于大树之中。
再是出师不利,他也要让此人知道,陆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果然,盗贼迅速移来,陆珩手里的树枝化作暗器连连飞出,虽然不是真玩意儿,但盗贼被钉身之后,在檐上实实在在打了个趔趄,乱了步子。陆珩趁次机会近身搏斗,将盗贼打了个措手不及。
十寸匕首在手,陆珩见招拆招,发觉对方实力不可测——或许应该把此人赶到流云阁去。
陆珩不料自己这一分神,让盗贼捡了空挡,那人从腰间抽出了什么,让后振臂一挥,借着虚弱的光辉,和风中听到的清脆声音,陆珩才晓得,那竟是一把软颤颤的剑。
天竺剑!陆珩纳罕。相传天竺锻造手段高超,此等上好的剑,就是对方身披铠甲,也能轻易被割了脖子挑断手筋。陆珩不吃眼前亏,以退为进,果然盗贼招数变了,知道陆珩不敌,立刻变本加厉。
起先没有探出对方虚实,陆珩不敢贸然进取,如对方杀手锏一出,陆珩也跟着换了打法,招式应运而生,以退为进。
“你是谁,半夜来此是何目的!”
黑衣人不吭声,手上利剑出招更狠。陆珩有点后悔,真该带柄长剑出来的。光线不佳,陆珩的手臂不幸被软剑缠上,陆珩心道不妙,如果奋力一挣势必手筋尽断,于是索性顺势入黑衣人的怀中。这一入怀,陆珩感觉到此人怀中藏了东西,他手中匕首反握,用力扎进黑衣人的皮肉,同时右手钳制的黑衣人握刀的手,黑衣人大喝一声,手上的软剑力道软了三分,陆珩趁次机会抽手而去,本应全身而退的,可陆珩不死心,非要将黑衣人怀中的东西拿出来,如此电光火石之间,东西是拿到了,可手背一凉,接着,陆珩就感到一阵皮开肉绽的疼痛,直达心底。
黑衣人拊胸立于三步开外,定定看着陆珩。屋檐下,举着火把的家丁如同一条火蛇一路逶迤,显然两人打斗的动静已被人知晓。
陆珩掂了掂手里物件的分量,凉凉的,显然是件类似于瓷器的东西。
陆珩看不见对方目露凶光,对方再次执剑反攻,是个视死如归的架势。
蠢货!陆珩真是从未见过如此负隅顽抗,不知道逃的——
正这么想,陆珩右手振臂挥出,格挡扑空。原来刚才那几招,竟是盗贼的虚晃假把式,刺完掉头就跑了。陆珩野风中收回招式,有点意外,更有点始料未及。
陆珩拔脚追去,认为贼人受了伤,脚程定然不快,然而无奈夜色太重,才追出数十丈远,竟觅不的踪影了。陆珩站在廊脊之上,认为贼人受了伤必定不会久留,所以陆府暂时还是安全的。
“兄弟们快上啊,这儿还有一个。”
屋檐下传来一嗓洪亮,是护卫总管的声音。陆珩心下一慌,夺路而逃——他会武功之事,府里无人知晓,而且他也不愿意让人知晓。所以在下人们的追逐中,陆珩跳下屋脊,一路窜逃至火把无法触及之处。府里大大小小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论男的女的,不是在喊抓就是喊打。
其中,还有他的母亲,元安澜。
元安澜着实受惊不小。当时她从暗门里取出玲珑宝塔,正要给相公瞧瞧,可瞧着瞧着,就有人破门而入,摆明了要明抢。陆宁德高喊一声来人,便被黑衣人一脚踹到了个倒栽。
元安澜平日便心高气傲,如今如临大敌,也丝毫不该做派,冷静大喝:“放肆!谁让你进来的,知道我是谁么!”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黑衣人当即甩了个大嘴巴子在元安澜脸上,将元安澜扇出一丈外。黑衣人步步紧逼过去:“少废话东西给我。”
脸疼,疼得元安澜欲哭无泪。
元安澜试着想站起来,她不容许自己流露一点狼狈,仍旧硬气道:“不给!来人啦,有刺客!”
陆宁德挣扎坐起身:“夫人给他吧,命要紧。”
元安澜生平最恨被谁威胁,怒目道:“岂有此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识相的话速速离去,否则不止官府不会放过将你,就连当今摄政王也不会放过你,本宫、本宫可是摄政王的妹妹!”
黑衣人讥讽一笑:“摄政王?哼。”硬生生从元安澜怀中抢过玲珑宝塔,黑衣人转身就走。元安澜知道贼人嚣张,但没想到竟然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她不管不顾了,扶着榻沿将自己撑起来,手里多了个瓷器,她咬紧后槽牙,朝黑衣人砸过去。黑衣人忽然定住,花瓶在他头上成片落下。
三人当场愣住。
黑衣人圆睁二目扭回脸,盯着元安澜,一双眼睛像尖尖的刀子,能将元安澜扎得稀巴烂。黑衣人毫不犹豫上来一只手卡主元安澜的脖子,陆宁德扑过来想要救她,可黑衣人不当他是一回事,抬脚一踹,陆宁德再次滚到老远。
“再敢轻举妄动,我会毫不犹豫捏断你的脖子。”黑衣人警告道。
元安澜被捏住喉咙,浑身乱颤,两眼鼓圆,她才看清黑衣人露出的一双眼睛——阴鹜,冰冷,不近人情。她有点怕了,毕竟她要命,眼前的人才是看起来是不要命的。不由略略后悔,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敢要钱不要命。
黑衣人似乎没想杀她,很快松了手,然后若无其事的把玲珑宝塔揣在身上,走了。
元安澜举着火把,步子走得虎虎生风。她边走边咳嗽,刚才那混蛋若是再晚一点点松手,她可能真要背过气去。所以她发誓,一定将此人抓住,受尽凌迟都不能罢休!正如此想的时候,她在跨院的垂花门处,和某人撞了个正着。
某人没有火把,身旁更是一个人也没有。而元安澜这边,却是火把辉煌,人多势众。
俩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娘你怎么在这儿?”
“儿子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