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自打入了夜,府里的护卫增加了比平日一倍不止,但正是这样的夜,陆珩化身夜千行来去自如,而另一个人也是如此。
彼时夜千行前脚刚走,另一个黑衣人就来了,彼此没有打上照面。
黑衣人身量极轻,先是在高处观察了一番,见哪里有灯亮着,他便往哪处去。宜兰园只有元安澜的屋子还亮着,陆宁德还没睡,天气炎热,难免口干舌燥,陆宁德习惯用自己的茶壶,可茶壶有放在书房,他又不想差使丫鬟去拿,只有亲自前往。
黑衣人彼时沿窗溜进了书房,在房顶攀附着房梁,他一双眼睛溜了一圈,似乎没有得到想要,便立刻离开了。
然而陆宁德摇头摆尾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哼着曲。黑衣人攀附这房梁一动不动,打算等着陆宁德离开了自己再离开。
可是陆宁德给自己茶壶了灌了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临窗而望,外头的圆月似乎甚是吸引人的样子。
黑衣人蹙眉,他本就凑凑合合攀附于此,若要一直保持这个架势,是不可能的。
陆宁德莫名其妙的息一声,端着茶壶,来到书架前。
黑衣人目光一聚,认为此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不由手脚发抖。
陆宁德取了一本书,他并不知道自己头顶上方,悬着一个梁上君子,他拿出那本线装的书册,翻开,书页里面搁着一张薄薄的纸。陆宁德放下书,取了纸,小心翼翼展开。黑衣人在上面看的很清楚,那纸上的不是写的字,而是一个用笔墨勾勒的女子画像。
女子身段窈窕,眼角有一颗泪痣,掌心落了一只蝴蝶,立于杏花树下,面前是个池塘,荷叶上还有一只蛙。
女子笑颜的样子,以及眼角的那颗痣——因为可攀附的东西有限,黑衣人实在兜不住了,脚下一打滑,咕咚落了地。
黑衣人站稳。陆宁德的心跳差点停止,他抬眼看看房梁,反应过来,迅速将画折好,放进怀里,他不怕对峙,怕就怕这人是那夜闯入的盗贼。
“你不怕死吗?来了一次还要来二次!”
黑衣人执剑步步靠近他。陆宁德直觉的最近怎么如此倒霉,府里一而再的入贼,这人什么眼神,是要吃人吗?
“你你要是看上了什么,尽管拿。”陆宁德步步后退,手里却多了一个东西,他虽劝夫人要命不要钱,但自己遇上事了,才晓得手里有东西才有安全感。上次夫人打得那个花瓶太轻了,这回看他怎么眼前这个人砸晕。
“你到底想干嘛。”陆宁德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人不肯放过他。果不其然,黑衣人一个健步冲上来,揪着他的领口不放,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脸。
陆宁德大气不敢喘一声,他想叫喊,却迫于那双眼睛以及那只揪着自己领口的手,这双眼睛……
陆宁德与之对视:“你想要什么?玲珑宝塔吗?它现在已经不在陆府了,赈灾大会我们就已经将它捐出去了。”
黑衣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拎着陆宁德领口的手在颤抖。顷刻间,陆宁德对这双眼睛充满好奇,电光火石之间,他才明白哪里奇怪,因为这双眼睛——
是黑衣人先下手为强,在陆宁德开口呼救的之际,他已经将其打晕。黑衣人在陆宁德怀中翻出画像,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黑衣人将画像揣在怀中,离开了。
黑衣人在陆府了转悠了很久,在逗留了三刻钟后,他终于逮到一个落单的丫鬟。迅速将其拖到林子里,他把剑比在丫鬟的脖子上,丫鬟的嗓子都吓劈了,喉咙里咕咕隆隆:“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黑衣人动作粗鲁,摸了摸丫鬟身上的肌肤,粗着嗓子道:“少夫人在哪儿?”
丫鬟一听是找少夫人的恨不得当场将此人引过去,大盛夏的天气,她的牙却是磕磕绊绊:“在在在你东苑,哦不,现现在在神楼。”
“神楼?”黑衣人不疾不徐,继续问:“到底在哪儿不要耍花样。”
“真的在神楼,不要……杀我,真的我不骗你。”
“神楼怎么走?”
“那那那儿,你往那儿走,那阁楼就是!”
黑衣人不说话,若有所思点点头,用对付陆宁德方式,抬手就在丫鬟脖子上猛砍一记,丫鬟立刻昏死过去。黑衣人将丫鬟拖到旁边放好。
黑衣人果然摸索至神楼,小心翼翼上楼,却发现门被锁上了,于是,又下来,绕道外面,往上一看,当即有了决定,见四下无人,他立刻使出轻功飞身而上。阁楼的窗户是未关死的,黑衣人轻轻掀开了一点,窗户吱吱呀呀的就开了。
罗萝躺在地上睡大觉,鼾声不绝,及至黑衣人来到她面前,都未察觉。
黑衣人抚了扶她的头发。这一抚,把罗萝警醒了,她睁着眼,不敢动,黑暗中的人也没动。
屏息凝神,罗萝装死了好一会儿。
就听到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软软的在说。
“要断气了,还不喘喘。”
话说陆珩出了陆府直奔流云阁,夜深人静,飞檐走壁,毫无顾忌。罗新藏身的地方,是个地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园子周围有些破败,鲜少有其他住家户。
小院如今成了重要之地,里里外外都是流云阁的人守着,受却又不是明着守,而是在暗处。陆珩到的时候差点引起轩然大波,他即使吹了口哨,流云阁的人方才退下。
万俟萧在屋子里还没走,他请了流云阁的药师个罗新上药,力求药到病除。罗新一时是清醒的,他看惯了万俟萧的黑色面具,乍然看到银色,不经道:“你俩的面具一样,就是颜色不一样。两位大侠,我该如何称呼你们?”
万俟萧道:“我叫独孤霸。”
陆珩道:“我叫夜千行。”
罗新身上有着绿林好汉的气性,尤其是谁对他有过命的交情,他自心底感激不尽,奈何他身受了伤,不能行大礼。就捂着伤口,尽可能的吧形式做足,拱手道:“二位大恩大德,我罗新无以为报,今后有用的上我的,尽管开口。”
万俟萧面具后的量微微一笑,他与陆珩就等着这一句话呢。
于是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救你吗?”
罗新躺在床上摇头,万俟萧示意药师下去。接着道:“你的铜锣山早就不是你的了。相传很多年前,有个外域商人因为天灾死在了铜锣山脚下,他的金银财宝富也被埋在了那里。禁言财报富可敌国,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朝廷的人想挖山,想借清除山贼的名义,铲除你们。可怎铲除呢?总得师出有名吧,于是,他们就冤枉你们铜锣寨,劫了安澜公主的宝贝。可铲除你们之后,他们没料到山上状况百出,不到几天上山的士兵莫名其妙死了上百人,他们觉得邪门,就想找一个熟悉山上的人带他们挖山。而你们,本来是朝廷抓来走走官府过场的山贼,却没想到有了大用处。”
罗新听完这一席话,一头浆糊,所以说是有人看上了铜锣山的宝贝,想要上山挖宝就得师出有名,所以就嫁祸他们劫了那狗屁公主的宝贝?!
但是,他从未听说过,铜锣寨有宝贝啊。
罗新怒不可遏,振作而起,却不不慎崩到了伤口,嘶了一声:“朝廷……朝廷可把我们给害惨了啊!”
万俟萧安慰道:“没事,我们就是救你的人。只是现在有一个棘手问题,朝廷那里的人以摄政王为首,而我们以当今皇上为首。”
罗新愣住,明白过来,这是要拉他战队啊。虽然常年在山上待着,但罗新还是知道当今局势的,摄政王把持朝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我……”罗新有些犹豫。
“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你不要忘了,摄政王一党,已经占领了铜锣山,你想回去,不可能。”
他的铜锣寨……罗新眼前一幕幕都是那些惨死的兄弟,血流成河,叫他怎么不恨。眼前的人是貌似救他出来的人,是好人,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他要报仇,也必须靠着这些人才能报。
“好我答应你们。我跟你们一起。”罗新又道:“还有,我要见我妹妹。”
万俟萧将目光投到陆珩身上,这个他没法给到答案。
陆珩在一旁道:“兄台放心,她现在很好。”
罗新不明,望她:“怎么个好法?但是情况混乱,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放心,她没有受伤……”陆珩觉得不应该瞒着,索性全盘托出:“实不相瞒兄台,你妹妹她,已经嫁人了。”
罗新伸着脑袋盯着陆珩:“你说什么?”
陆珩抿了抿嘴唇:“呃……我是说,你妹妹已经嫁人了。她现在是陆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
陆珩每说一句,大舅哥都要重复一次,这让陆珩没底气,好像他把人家的妹妹拐跑了一样。
陆珩搔搔头:“你不用担心,她相公对她很好,陆府在容城是个大户人家,她是少夫人,府里面都尊她敬她,日子也过得舒心。所以贸然安排你们见面,多多少少会影响她,还望你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安排一下。”
罗新,喃喃自语:“可以啊,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自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万俟萧和陆珩相视一眼,心中放下一块石头,他们觉得大舅哥也算深明大义。正值此时,所有人都没料到,罗新喝道:“臭丫头!跟她说了山下的男人不能信不能信,她偏不听,这才几天就把自己给嫁了,我这个当哥哥一点都不知道!气死我了。”罗新气得左摇右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忽然眼泪流了出来。
陆珩和万俟萧显然没料到。
赶忙地上帕子,陆珩道:“兄台,其实不至于。”
罗新接过陆珩递来的帕子,使劲拧了一把鼻涕,鼻子嗡嗡响道:“我那妹妹啊,哎……我就怕她被人骗啊。她最喜欢听那些不着边际的江湖故事,跟她说了多少遍,假的假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男人,长得英俊,还武功盖世的?哦对了,外加一条心地善良。你说说怎么可能——”罗新和两位大侠打了个照面,发觉有些不妥,复又低下头,唉声叹气道:“哎……她一定是被自己骗了。”
万俟萧的脸在面具背后笑得几乎扭曲,他干脆转身出去了。陆珩的脸在面具里何尝不扭曲,只不过是难过的扭曲。
陆珩道:“兄台,其实她相公也没那么遭。挺好的。”
罗新擤一把鼻涕,抬头,这回他注意了措辞,因为他有注意到独孤霸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言语伤到了。罗新说:“你认识他?”
陆珩犹豫了下,点头:“见过几次。”
“长得怎么样?”
“挺帅的。”
罗新蹙眉。
“脾气好不好?”
“挺温柔的。”
罗新再次蹙眉。
“武功好不好?”
陆珩抿了抿嘴唇,这个该如何说呢。
“一点点。”
罗新眉头有舒展开的迹象。
“家里有没有钱?”
“挺有钱的。”
罗新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只是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被骗了,一定是被骗了!”
陆珩倒吸一口气,他完全理解不了罗新是怎么想的,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无所适从,是个欲言又止的样子。陆珩态度端正,试探问道:
“兄台怎么了?我的觉得挺好的。长得英俊潇洒,有钱多金,脾气好,对她好,难道还不够好吗?”
罗新没有及时回答,他的伤口痛,心里也痛,摇摇头,连连唉声叹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妹什么样我会不清楚?真要有这么一个男人对她好,那也是我,只有我这个做哥哥的,肯这么对她!她能吃能睡,脾气也躁,人家凭什么喜欢她?你说,凭什么?”
陆珩受了问,这个问题把他难住了,是啊,他为什么喜欢她呢……陆珩绞尽脑汁,笑了笑,想到了:“可能——”
“没错,就是因为她漂亮!这男人喜欢女人理由多简单,漂亮就够了。”
罗新被自己的分析所折服,他越想心里越堵,忍不住发飙:“这婚事不作数!”又道:“大侠,改明儿你一定要我妹妹来见我,我要亲自问问她,还有最好让我见见那个混蛋,我要亲自问问,他是怎么把我妹骗到手的!
陆珩:“……我尽量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