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县医院大门,我刚准备回家,忽然看到董叔提着两个白色塑料桶走了过来。
看到门口的我,董叔打招呼道:“一江,怎么出来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似乎有说驼叔坏话的嫌疑;撒谎?那该怎么撒?
董叔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却也懒得揭穿,转而问道:“有事儿没?没事儿的话,带你去见识点好玩儿的?”
我说道:“好啊,去哪儿?”
董叔冲着医院里一扬下巴说:“拿上钥匙,陪叔去趟太平间。”
说完话,董叔自顾自迈步进院,走到门岗室门口,冲里面喊道:“驼子,别老欺负孩子啊,人家家里又不是没大人,回头你可不占理,把后面钥匙拿出来,我带一江去干活儿了!”
董叔几句话说完,我心里不由得犯上一丝暖意。
看来他对驼叔的为人是相当了解的,已经一眼看破了驼叔的小把戏,却也没太过揭穿,给谁都留了面子。
驼叔从门岗室探出头,阴阳怪气的冲我说道:“行啊,老董挺看重你的嘛,平时我想看他那活儿是咋干的,求他他都不让,你这倒好,人家主动就带你去了,好好学着点吧,学会了是门手艺。”
董叔不轻不重的骂道:“一把年纪了哪那么些废话?赶紧的,钥匙。”
驼叔伸出手里的钥匙,冲我晃了晃,我上前接了过来。
驼叔显然没有跟我们一起的打算,他给完钥匙就返回了门岗室,一秒都没多停留。
董叔叫上我,直奔太平间。
走了几步,我看着董叔手里拎着的其中一个桶问道:“董叔,这是啥?”
董叔看看那个桶,说道:“这桶里装的是石膏,也叫石膏浆,本来是水和干粉分开放的,混合起来,过不了几分钟就会凝固,这东西是用来给这脑袋做脸的。”
我“哦”了一声,又看了看董叔另一只手里的那个桶,桶里是那颗木球,以及几个铲刀之类的金属小工具,还有一个和文具盒类似的木头盒子,看不出是什么。
一路来到太平间,董叔轻车熟路的走向那副冷冻棺,我犹豫了一下,没舍得关太平间大门。
因为这具无头男尸的存在,太平间里比平时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闻起来感觉有点恶心,还有丝丝的阴森。
不知何时,那团原本堵在尸体脖颈处的破布,已经被扔到了旁边地上,所以我‘一不小心’就清晰的看到了…尸体脖颈上那个致命的伤口。
不得不说,切的真特么平整。
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我稍微和冷冻棺保持开了一定距离。
董叔倒没我这么紧张,他从桶里拿出那个木球,在尸体原本是脑袋的位置比划了一阵,又小心翼翼的把那颗球抱了出来,放到了一旁地上。
放下木球后,董叔说道:“一江,帮叔把这盖子先盖上吧。”
我赶紧答应一声,把原本竖靠在墙边的冷冻棺盖重新盖到了冷冻棺上面。
盖好盖子,董叔就把那个木球放到了盖子上。
嗯,高度倒是挺合适。
“知道为啥一定要在这里干这活儿不?因为这样才显得对死者足够尊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脑袋重生,下辈子就会多个小心。”
董叔一边摆弄那颗木球,一边讲解着。
我应了一声,便安静的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时间,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欣赏一位艺术大师的创作过程。
他先是用铲刀从那个石膏桶里铲出一坨一坨的石膏浆,一铲一铲的往那个木球上均匀涂抹。
很快,那木球就胖了一圈。
直到涂抹到某个状态时,董叔终于停了手。
他后退几步,静静的盯着那颗已经能被称之为石膏球的木球,目不转睛的看了有十分钟。
接着,董叔又换了把和匕首有点像的小刀,开始对这石膏球进行二次加工。
如果说刚才是在做‘加法’的话,现在就可以算是‘减法’。
董叔的手很快,最快时我甚至看不清他一秒动了几刀。
只能看到那石膏球上逐渐越来越清晰的人脸,以及雪花一样不断洒落的石膏碎屑。
这个过程看上去很美,但联想到他实际在做的是什么,这份美感中,又平添了几分阴森肃杀之气。
看着董叔挥洒自如的手法…或者说刀法,我偶尔竟会觉得,这本身就有些神秘气质的老头,气场还挺强的。
这么牛的刀法,这么冷酷的性格,要是把年轻时的他放在古代,该是西门吹雪叶孤城,或者某个大饭店顶级厨师一类的人物吧?
嗯…这手艺当厨子也是蛮有竞争力的…
渐渐的,一颗没有颜色却造型逼真的人头,出现在了冷冻棺盖上。
这人头细节做的非常到位,甚至连发型都有。
做完这一切,董叔冲我说道:“一江,帮叔清理一下。”说着还指了指地面上那些石膏碎屑。
我答应一声,忙上门外拿来笤帚簸箕,打扫了起来。
等我打扫干净,董叔便再度回到了那颗石膏脑袋前。
只是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刀具了,而是毛笔毛刷和染料。
看来,他是要给这颗人头上色化妆。
仍旧是如同艺术品创作一般,董叔不停的调着色,染着色。
淡黄的面容,乌黑的头发,整颗人头就像是新展出的油画…
不知道是对颜色的品位有所不同,还是职业需求使然,或者是技术水平限制。
总之,当董叔给这颗人头上完色之后,我看着这颗人头,第一感觉就是像,真像。
但却不是像这人生前的状态,而是像和他生命状态相符合的…一颗死人头。
面容苍白,嘴唇血红,双眼紧闭,甚至眼眶的细节也做得很好,涂上了微微的乌青色。
再加上这颗人头两腮上的两团正圆形腮红,看着这模样我深刻觉得,就算这人的脑袋还在,他是因为其他疾病或者突发事件死的,只要脑袋还在,那他死后,一定就是董叔做出来的这副模样。
终于全弄完了,董叔抱起那颗人头,指挥着我打开棺盖,把人头放到冷冻棺里尸体的脖颈处摆弄了起来。
我又等了一阵,董叔这才让我再次把盖子盖好,拎上他的那两个桶说道:“好了,完工,咱们…可以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