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聪明是一种天赋,所以就算不如别人脑子好用也不用悲伤——反正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
左慈在控局方面很迟钝,但他是一个自觉愚笨的聪明人,不是陆那种自以为聪明的蠢人。他聪明的地方在于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对傲邪情的机灵百变是深信不疑的。
左慈:“你有什么打算?”
傲邪情:“需要你去杀几个人。”
“谁?”
“是谁都不重要。”
左慈:“关键是人?”
傲邪情点了点头:“对,杀人,尸体是有用的,所以不要裁决掉。”
要留下尸体的狩猎方法,就真的是狩猎了,必须用陷阱捕捉猎物,才不会让猎物的身体化为经验值。
“这个,倒也不难……”
傲邪情:“那就去吧。”
“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打算?”左慈没急着去办事儿,因为他真的有点儿怕了这个人。
“你信不过我?嗯……不对,你怕我又戏弄你——”傲邪情顿了顿,凄然一笑:“我只有这么点儿爱好了,你难道不肯满足我吗?”
左慈咆哮道:“满足个屁啊!都知道要整我还巴巴的去当我白痴吗!还有你居然完全不反驳啊混蛋!你不说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可是会死啊,嗯……不过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在这里歇菜的,啊哈哈……你真聪明。”傲邪情夸奖般揉着左慈的脑袋。
这两人的关系仅在“同伙”这条线上,却不是朋友,左慈把她手拍开,冷冷道:“咱们从认识开始你就神神叨叨的有上文没下文,那次不玩我心力交瘁你才高兴……再中招我就隐退了,好当什么测试员啊……”
“好~好~看来这次你不会中招了,也好,聪明的人更好玩一点。”她口中的这个“玩”显然不止是字面意思,又继续道:“容小傲慢慢说来——”
她先复述了一遍目前所知的消息:火萤教灭门、火萤教宝藏、寻宝而来的武者、被困其中的左慈。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是什么?”
左慈想了想:“都很重要。”
傲邪情赞许地点了点头:“对,都很重要,这四个因素缺少任意一个,这个‘滇蜀寻宝’的布局就会破地干干净净。而从最难破的一环到最易破的一环,是从后往前——你是他们的目标,能让你安全脱离是最终目的,自然难破。寻宝而来的武者,这群家伙则是对方的刀尖,除非杀光,但又杀之不绝。然后是宝藏的秘闻,流言一旦传开,犹如水泄四地,覆水难收。”
左慈道:“万步山庄灭门案可以破?”
“万步山庄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它是不是测试员干的。”
左慈点头,齐文钧也有此怀疑,只要能证明万步山庄不是火萤教作案,这一环自然能破,然后整个布局都会崩解。凡事最怕一个但是——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火萤教干的?”
傲邪情道:“我们知不知道不重要,至于,灭门凶手是不是火萤教——也不重要。不是可以是,是也可以不是,黑的能变成白的,白的自然也能变成黑的。这个布局看似十面埋伏,而且用同伴的下落锁住了你的步伐,但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你是说……把这事儿随便找人栽赃出去?”
“如果犯人是测试员,那火萤教在武陵国恶贯满盈,灭了百余门,多这一案不嫌多,少这一案自然也不算少,想来不会在意有没有抓错犯人。如果犯人另有其人,那对这件事更是从善如流,因为我们也不想知道犯人是谁,他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谁。”
左慈回想几遍,反复推演,这个逻辑的确毫无破绽,而反观D·K的布局,倒被她的逻辑攻破。无孔不入,片刻成计,这样的急智,左慈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舞哥可以做到,至于他们两人谁更厉害却不好说。
因为老舞善于正攻阳谋,光明正大、你来我往,傲邪情却钟情于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偏锋独进。
“嗯……”左慈想到深处:这两人见面的话会不会打起来啊……
傲邪情听他沉吟不语,问道:“在想什么?”
“想你……”
“我就在眼前,还想什么?”傲邪情一顿:“不过受人惦记总是好事儿,愿你把本人长挂心头,有事没事多想想——”
左慈窘了一阵,截断道:“——想想什么时候动身吧?”
“杀人放火这种事……”
左慈:“等晚上?”
“赶早也赶巧,现在就去——”
“现在去?”
“你是去杀人,但不只是为了杀人,现在去都嫌晚,你还等晚上,等你的对头给你收尸吗?”
敌人的第一波攻势被击退,自然不会就此罢手,思变就在此时。左慈了然,随意找个借口和齐文钧暂时分开,带上傲邪情转而挑小路登上万步山庄。
上了山庄,可见四周装饰、植株,都修剪布置地相当精细,然而凄然冷清,犹如鬼宅。
左慈的内伤似乎只算做一种状态,影响技能收放,除发作以外,其他时候对身体没有负荷,上山下山还是一般的敏捷便利。没过多久,左慈抱着傲邪情已经登上了正门。
左慈在正门前院停步,放下了傲邪情,回头道:“上山似乎没有一万步,这个山庄有点儿名不副实。”
“你叫左慈,难不成还会道法妖术吗?”
“呃……人的名字又不是自己给起的,这山庄的匾额总是庄主做的吧?”
“小聪明,傲小姐虽然不屑与之争辩——但却偏偏要跟你争一争。”
刚说没时间,就拿宝贵的光阴来干无聊事。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左慈已经习以为常,满脸都是“开启你的表演”,然后淡定等候。
“万步山庄的匾额,虽然是庄主托人做好然后亲眼见它挂上去的,没准儿还是他亲手写的字——不过这名字的由来,却不是庄主做的。”傲邪情扯了扯左慈的袖子:“你看到那块匾了吧?”
左慈仰着脑袋:“正楷大字,黑底金漆。”
“哈哈哈,这块匾,在万步山庄兴盛之时,是江湖上的一大笑谈。人人都做笑话来看,只有山庄内的人不知道这块匾有什么好笑。”
“我也不知……”
“那就听着。”傲邪情站的累了,抱膝蹲下,继续道:“万步山庄中的‘万步’是江湖朋友给起的外号,所谓‘万步’就是‘难登’的意思,暗讽这家门派虽然于武学一道中大有成就,但是狗肉上不得席面,本性难移,做些偷鸡摸狗的土匪行径,由是得了这样一个难登大雅的外号。”
“万步难登……取这外号的人可真损。”
“嘿嘿……”傲邪情面有得色,继续道:“你的名字不是自己所取,这山庄的名字也不是庄主所取,你还有话可说?”
左慈象征性地拍了拍手,干巴巴地道:“给你鼓鼓掌……”
“你不感兴趣,是因为你不知后续。”傲邪情起身往前走去,站到匾额下方,仰头道:“别人给这山庄的人取了这样一个外号,而更难得的是,这个山庄里的大老粗们目不识丁,居然觉得这外号气魄十足,便认了这个名字,还做成匾额正大光明地挂了上去,一时引以为豪,真是……让人笑得泪都掉了下来!哈哈——”
这就太损了,欺负人没文化。不过这个万步山庄居然能如此不受人待见,估计也的确是没干过什么好事。
左慈不认识这家人,但也觉得傲邪情说话太过:“虽然你口无遮拦惯了,不过死者为大……”
“大倒是大,不过是大笑话!这家人真是既可笑又可怜,连灭门都让人利用,能滑稽成这样,更是好玩——”
傲邪情正笑时,门内突然出现一阵破空之声,似是暗器,正朝她脑后飞来。傲邪情耳力极佳,悠然往左慈身侧一靠。
左慈倏然出刀,刀背将来物一拍,手中顿时一沉,粉尘四溅,居然是一小块泥巴。
“好重……”这比之前上京藩的飞弓还要沉重,左慈挡下之后,刀尖还在隐隐作响。
傲邪情微笑如故,却已有怒意:“是谁?好大的本事,居然胆敢暗算我!”
左慈心说:干测试员这行被暗算不是很正常吗……怎么感觉她第一次被人偷袭一样。
里面一声音道:“大言不惭之徒,诋毁山庄名讳,我这一枚打穴石用的软泥,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便了。跪下磕头谢罪,远远的滚开了吧。”
左慈一惊:“手发暗器?这手劲……”
对方用手发暗器,而且用的是泥巴当武器,还能打出这样的力道,从手感上分析,对手应该在60权限左右。
左慈暗说不妙:“高手。”
“个屁。”傲邪情笑中带霜,冷冷道:“声音里全是心虚,去把这装神弄鬼的骗子打一顿带过来!这次行动要用的尸体就是他了!”
傲邪情能听出声音中暗含的情绪,她说对方心虚,那就一定是在装逼。左慈一愣,回道:“呃……好吧。”
抽出钢峰和龙须,左慈迈步向内,正面走进山庄。
庄内已经是一片惨象,断壁残垣,阴风阵阵,事物都不见陈旧,但却没有一点血迹或尸体,像是刚打扫干净的鬼宅。
“咦?”
左慈看到这般景象,顿觉奇怪——
测试员清洗过的战场虽然也是这样冷清,但战后不至于这样干净,即便是刻意裁决尸体,也还是会有血迹留下。这万步山庄灭门之事,果然还有蹊跷。
嗖——
还在犹疑之时,又是一枚破空声响起。
左慈稍一侧身就能躲过,但他依然出刀去接,是要试探对方手上力度。这次对方用的是石子,撞在刀上依然粉碎,力道和刚刚一样沉重。
这不是龙骨弓,无法射出弧线,左慈看向飞石来袭的对角,沉声道:“请出来见面吧。”
“哼……”那边是一处长房,从窗户里跳出一个人来。
他跳出来的身法俊逸好看,但左慈的看法是:我手上有弓你就死定了。
“看来这人的确是在装神弄鬼,不过飞石力道怎么这么大……”
那人是个男青年,大概二十岁后半,两撇浓眉,不过眼睛却小,好在双目炯炯有神,一张方脸颇有正气,配合简便整洁的衣着,不显贵气反而有几分英姿飒爽。
这人抱着手臂,傲然道:“能接住我的暗器,算你这少年人有些运气,你是什么人?”
“呃——”左慈想了想:“普通人。”
“普通人?”那人一听,顿时神色一松:“那普通人怎么接得住我的暗器?哦,对,不过是巧合而已。这样的巧合,说明你命不该绝,我看天意眷顾与你,就不跟你为难了,给这匾额磕两个头,道了歉,下山去吧,要不然,下一发暗器,我可要你的命了!”
不过是虚张声势,左慈料定这人有古怪,便即回道:“我再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哈哈哈……”那人大笑几声,摇头道:“你不要不自量力,我的暗器,你接不住、躲不开,更别说什么领教了。快滚吧。”
傲邪情说要用尸体,就用他的吧。左慈定了主意,提刀慢慢向前走去,
那人神情一冷,呵呵笑道:“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此人右手一颗石子倏然换至左手,又交至右手,双手一错、一分,破空声骤起——
嗖——
左慈挥刀一弹,“铮”地一声,钢峰刀尖嗡鸣不止,显示力道大的惊人。
左手都震得生疼,但左慈却心中雪亮。
因为刚刚的手感不再是石子、泥丸,而是铁弹子,但那人刚刚手里摆的花式却是用的石子,显然这暗器不是从他手中发出,而是用别的什么玩意弹出的。
那人先前或许是没看见左慈的反应,现在亲眼见到他用刀面接住暗器,脸色顿时一变。
“装神弄鬼。”左慈不再缓步向前,而是大步往前走去:“机簧?手弩?还是弹弓?”
那人显然慌张起来:“你、你说什么?我可听不大懂。”
左慈视线扫向他身后:“你站在窗边不动,出手时浮夸装模作样,实际上暗器的真面目藏在窗里?”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出手了!真出手了!”
“懒得跟你纠缠了……”左慈右手链剑一甩,龙须伸长,十二米的长鞭甩出,犹如空中一条灵活的飞蛇,径直撇向那人脸上。
这人并非全是草包,看着链剑鞭挞,俯身躲过,不过这次身法却没有刚刚的好看。
左慈手里已经开了弓,但却在意那屋里还有古怪,凝箭不发,反而指向窗内。
那人大惊,不顾生死遮在窗边:“你想干什么!”
“窗内有事儿……”左慈将链剑一甩,顿时把这人捆成一团,随之回头道:“有情况,该你出马了!”
“我在。”
她居然已经到场,看来是在左慈叫唤之前就来了。
傲邪情面露喜色:“意外之喜,事情比原计划还要顺利。”找本站请搜索“6毛”或输入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