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流浪者们以为的不同,路易十一本来是不想让这群流浪汉进|入他的城市的。但是近年来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他与教廷的关系在慢慢修复,教皇非要说这群人是来自埃及的流亡贵族,那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大发慈悲地允许这些流浪汉进|入他的巴黎。教皇特使已经被他扔给了红衣主教去接待,而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亲信,来到了教皇门的城墙上。
注视着底下缓缓接近的队伍,路易十一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瞧吧,伙计。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什么办法的。”
“恕我直言,陛下,”他所信任和赏识的亲信纪尧姆·里默却把这句话当作对埃及人的不喜,立刻说道,“您恐怕受到了教皇的欺骗。”
他是路易十一最信任的人之一,擅长罗织罪名和阴谋,出了名的不受欢迎。偏偏路易十一和他合伙多年,早就把他当做了可以参与自己各项隐秘事物的近臣,闻言便追问道:“欺骗?”
“没错。您看这群人可像是什么流亡的贵族?”纪尧姆指了指下面,说道,“他们就是群可耻的乞丐,骗子,扒手——或许贵族真的有那么一两个,但大多数人一定都是吉普赛!老天,可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欺骗!”国王的思路却仿佛和他并不一致,锐利的目光扫过底下的队伍,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欺骗!假如这样就能让我再获得二十年生命,我宁愿就这样上当受骗……奥利维!让枪骑兵们把这群人赶出去!天杀的!不要让他们呆在我的城里!”
这句话是国王的口头禅,“天杀的”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并不比他最爱的称呼“伙计”少上多少。从国王的剃头匠一路晋升到贵族近臣的奥利维先生上前一步,正准备领命,路易十一却又忽然间改变了主意,说道:“不,就让他们留在城里——反正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甭管他们是埃及人还是茨冈人,只要能去掉我xiong中的火……喝!倒还是能找点乐子。”
后面两句话说得声音很低,奥利维先生没有听清。于是他又再次询问了一遍:“您说什么,陛下?”
“医生在哪里?”国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件事。近年来他的健康状况一直很糟糕,因此非常chong信能为他减轻痛苦的一位医生,雅克·库瓦蒂埃。
奥利维先生却与雅克医生有些不对盘,回答道:“他大概还在圣安德烈街的那栋豪宅里吧,陛下——您知道,那栋宅子才刚刚建好。”
“拿我的钱去建他的宅子!天杀的!”路易十一恼怒地道,“我要换掉他……你不是对我推荐过一位民间名医吗,奥利维先生?他在哪里?”
这次奥利维谨慎地向纪尧姆·里默看了一眼,才回答道:“我想他就跟在埃及人的队伍里。”
“见鬼!想要延长生命,还得去找魔鬼商议!”路易十一恼火起来,不再看下面的队伍,离开了城墙。在他从旁边的小门下去时,刚好与一个人擦肩而过。两人都假装没有看到彼此的存在。
直到走近王宫,路易十一才忽然问道:“刚才走过去的人是主教代理吗?”
“我想是的,陛下。”里默回答。
“他去那里做什么?奇怪,难不成是在偷窥那帮流浪汉?”路易十一自言自语地道,“难不成他也知道那个医生?并不是没有可能……奥利维先生,你要密切留意他的动静。”
“我会的,陛下。”奥利维先生目光闪烁地回答。
路易十一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带着亲信们回到了王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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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夫人的担忧并没有实现。一从教皇门进来,大公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对上了一道目光——甭管那目光的主人是谁,总之那眼神可够熟悉的。那仿佛包含着怜悯、理解和友善的眼神就仿佛一道暗号,瞬间令大公建立起无比的信任。对视的时间不到一秒,他们之间便蔓延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气氛。大公果断地挥手下了命令:“停下!”
众人不明所以地纷纷停住。骑在大公身后的艾斯倒是完整地注意到了大公停下的原因。他顺着大公的视线看了一眼,视野中却只出现了一个乞丐——满身褴褛,蓬头垢面,胳膊上满是脓疮。然而他的风度却十分泰然,径直走到了大公马前,以一种熟稔的态度抚|mo着马儿的头颅:“真是匹驽马。”
“能走就行,伙计。”
“说得对,”陌生人说着,把满是脓疮的手臂搭在了马颈上,“怎么称呼?”
“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里。”大公俯下|身,深深地凝视着这位陌生的知己,“我是这群流浪汉的领头人,埃及和波西米亚的大公。”
“好极了!”乞丐说道,“我叫克洛潘,克洛潘·特鲁伊夫,正如你所见,是个乞丐。我有一帮活该被绞死的手下,还有个伽利略皇帝做盟友。我有一块地盘,名叫黑话王国——你觉得怎么样,伙计?”
“什么怎么样?”
“加入我们!”克洛潘猛地一拍马头,那马险些撂起蹄子来踹他。大公连忙勒住马头,说道:“乐意之至!”
他转身看了巴希尔一眼,巴希尔会意地扭过身去,高举双臂:“我们去黑话王国!”
“奇迹宫廷。”克洛潘更正道。
能够迅速找到接纳他们的地方,流浪者们都感到非常高兴。他们身无长物,因此也不惧欺骗,一伙人就这样跟着克洛潘向着小巷子里走去。
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街巷,走了几条上坡和下坡,泥泞的小路尽头就是片宽阔的广场,周围有一圈破破烂烂的房子。正对着他们的那座较为宽敞高大,虽然外表十分破烂,但也不难看出它的本来面貌——似乎是个酒馆?
酒馆的名字正是奇迹宫廷,是这伙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聚集欢乐的场所。眼下因为才刚到傍晚,酒馆里的人并没有几个,看到克洛潘带着一伙人进来,纷纷对他投以了诧异的目光。
“纪尧姆!纪尧姆在哪儿?”克洛潘询问着,见没有人回答,就上去敲了敲柜台,“纪尧姆!老伙计!快出来,我们有新朋友了!”
他喊了半天,酒馆里都一点动静也没有。艾斯散发了下精神力,倒是很容易地找到了其余人的所在:“在上面?”
克洛潘愣了愣,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般,迅速地后退,险些被几个空瓶子绊倒。差点摔跤之后,他反而又恢复了镇定,身手敏捷地跳上柜台,伸手将上方连接小楼梯的天花板卸了下来:“纪尧姆!”
那上面是个小阁楼,阁楼出口上正躺着一个人,紫涨的头对着下面,看得出来已经烂醉如泥——他正是克洛潘在找的人。
“见鬼!”克洛潘恼怒地道,“准是喝过头了!喂!纪尧姆·卢梭!快醒醒!”
他抡起手臂给了朋友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后者才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道:“国王死了么?”
“我们来了位新朋友。”克洛潘和善地道,伸手把他拽了下来,动作粗鲁地扔在了柜台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里——埃及大公,这个是纪尧姆·卢梭,伽利略皇帝。”
“哦,身份不错。”纪尧姆慢吞吞地说着,摇摇晃晃地走向大公,“你,你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忽然间打了个激灵。艾斯被他惊诧的视线对着,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是怎么回事?
“快把钥匙给我,你这个讨厌鬼!”克洛潘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大声说道。纪尧姆却茫然地道:“钥匙,什么钥匙?”
“当然是房子的钥匙——不然你打算让他们露宿街头吗?”克洛潘满脸凶相地瞪着他,仿佛他敢说出什么就要打得他满脸开花一样。只可惜伽利略皇帝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自顾自地道:“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的……”
“闭上你的嘴,纪尧姆!”克洛潘愤怒地道,“现在把钥匙给我……”
“你疯了吗?我们哪儿有什么钥匙。那地方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吗?——听我说,克洛潘,我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如果有人偷东西怎么办!”克洛潘再次打断了他。纪尧姆不悦地道:“我们有什么东西可以偷么?——不,虽然你打断了我,但是我还是要说,克洛潘,你不觉得这个男孩很像……”
“闭嘴吧,你的意见并不重要!”克洛潘十分生气,转身就对大公说道,“我们这就去吧,兄弟,看看你们未来的居住地……”
大公却诧异地问道:“像?像谁?”他向艾斯看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惊讶,“你是在说绿宝石吗?”
“绿宝石!嗨,真是个好名字。”纪尧姆摇头晃脑地道,“不过,也的确十分相配……”
“闭上你的臭嘴,纪尧姆!”克洛潘暴跳如雷,“你是想让我揍你一顿吗!”
“就算是这样我也依然要说,这种事情是瞒不下去的。”纪尧姆反而来了脾气,愤怒地道,“在巴黎和兰斯,见过帕盖特的人还少吗!?”
艾斯:“……”这似乎就是绿宝石母亲的名字……难道他们知道些什么吗?
“就算你不让我说,我还是要说的。”纪尧姆嘀咕着,走向了艾斯,“喂,伙计,你有没有好奇过自己的父亲是谁?”
“……”刚才还在说母亲,现在怎么又变成父亲了?艾斯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总感觉像是哪里不对!
“你的胡思乱想病应该好好治治,纪尧姆!”在纪尧姆揭露谜底之前,克洛潘就恼羞成怒地吼了起来,“虽然我是和帕盖特风|流过,可是时间绝对是对不上的!看看他的眼睛,再看看我的,你认为两个棕色眼睛的人可以生出一个绿眼睛的孩子吗?你还不如说他是法王路易的儿子呢!!”
众人:“……”
艾斯:“……”
啊哈哈今天风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