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的夜晚,注定是一个无人安眠的黑夜。从王宫里逃出来的仆役四处散发着黑死病的恐慌,忽然紧闭的城门、街上增加的巡逻卫兵更是令这种恐慌加剧。整整一夜,马蹄的震动都未曾从街道上停歇,不时地还能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卫兵们蛮横地提剑而入,搜罗着他们所能搜刮到的所有黄金。
马蹄声过后,便是车轮的声音。一辆又一辆带着贵族家徽的马车驶向了王宫,又在一段时间后重新驶了回来。再接着又是马蹄的声音,至少超过了四百人的骑兵从城中呼啸而过,城门洞|开了片刻,又在他们出城后再次关闭。有人想要趁机混在里面逃出去,却被就地格杀。人们看得清楚,火把映照下的士兵们脸上或许有着慌乱,却决没有面对瘟疫时所会出现的灭顶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近一直逗留在巴黎城的温尔里克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信息。因为他迷恋上了一名酒娘,来到巴黎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间酒馆里。酒馆又一向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的流通自然也十分迅速。几乎是在艾斯治疗波尔多来使的同时,他就已经听到了瘟疫的消息,差点被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收拾东西逃命。可是他毕竟太胖了,又有许多行李,好不容易赶到了城门前,大门却已经关闭了,只好又打道回府。
他脑子转得快,倒是有心找隐修士甚至艾斯求助,顺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没等他再次出门,城卫军们便雄赳赳地出现了,中气十足地喝令大家不准出门,现在开始实施宵禁。看起来情况的确是十分严重,温尔里克也只好暂时先避一避了。
冷静下来以后,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按照现在这种架势,说是没发生点事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携带了黑死病的病人,也的确很有可能进了城。上帝特地派“梅塔特隆冕下”降临,还拥有超凡的医治能力,当然不会是无的放矢的。
这么说的话,疫病是的确有可能发生了的,可也是完全不需要担忧的,因为上帝他老人家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伸出了那只挽救生命的手。况且他又是一名虔诚的信徒,更是梅塔特隆冕下忠诚的仆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最不应该在瘟疫中丧生的那种人嘛。
这么一想,温尔里克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安慰。透过窗子看到一队人马出城之后,他甚至还有胆量打开酒馆的门,对着附近站岗的一名士兵招了招手:“赞美上帝……伙计,巴黎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回答道:“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是和瘟疫有关的就对了。”
温尔里克惊讶地道:“那么说,真的发生瘟疫了?”
士兵不耐烦地道:“不要多嘴,你们会没事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带着高高在上的嘴脸,就好像别人可能会得瘟疫,自己却绝对不会得一样。温尔里克受到了训斥,反而开心起来。这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最起码已经有一部分人得到了预防瘟疫的办法,而这办法是谁的手笔自然不言而喻。作为上帝的使者,温尔里克实在是有理由相信艾斯能够解决这一切。
于是他十分高兴地回去睡觉了,甚至在睡前还哄骗着惶惶不安的酒娘和自己进行了一次“生命最后时刻的狂欢”,心满意足地等着天亮。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温尔里克这样了解那么多内幕的,他们有很多人见过绞刑架上降临的圣迹,甚至知道那位“天使”名叫梅塔特隆,曾经引导着希伯来人走出荒野……
可是这个新闻并没能传播多久,就因为主角的消失和更加能引起别人兴趣的消息而渐渐销声匿迹了。红衣主教的封锁策略还是有一定效果的,至少有许多笃信宗教的人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过那个场面、里又没有有关梅塔特隆的记述、再加上教廷官方出面否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更何况,被吊上绞刑架的是个埃及人,埃及人自古以来就是异教徒、甚至是上帝的敌人,掌握着可怕的巫术,谁知道这不是用巫术进行的一次欺骗呢?
路易十一当机立断地命令封锁城门、实施宵禁的策略是正确的。在瘟疫的确能够解决的前提下,这种时候最害怕的反而是人民的暴动。只有控制军队、做出一切都胜券在握的架势,才能变相地去安抚人心。
而他也没有让市民们等待太久。四百多个携带器皿的骑士们出城以后,城卫军便接到了通知,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让市民们准备好杯子、碗、但是禁止携带容量超过一升的工具,陆续去王宫前面排队领取能够预防瘟疫、驱除病毒的药物,并在发现有人发作黑死病的时候及时通知城卫军,仁慈的国王陛下会为他们解决这一切的。
假如不相信国王竟然拥有这样的能力,还有神圣的上帝所派来的高贵的使者、圣子艾斯可以作为担保。圣子艾斯在死后的第四天复活,天生拥有着能够治愈万物的能力。他是上帝派来拯救人民的使者。谁敢怀疑这一点的话,就让他去和瘟疫作伴吧!
城卫军表现得越是傲慢,市民们惊惶的心就越容易被安抚。巴黎城里未曾煽起的骚乱就这么悄然平息了。而状况最令人担忧的贫民窟,因为三位黑话王国的首领的有序调度,没有在这时候捅出什么篓子来。
假如有神祇从这个世界路过,便会发现,欧洲大陆的版图上迅速笼罩起一片黑色的荫翳,然而在以法国巴黎为中心的地方却渐渐辐射开了一片金色的光芒,陆续有城市被这光芒所点亮。
生命与死亡的对抗,就此开始了。
“我说,这一次的瞬移,终点将会落在罗马城的梵蒂冈宫|内。”
解决了暂时的问题,艾斯举起了摩西之杖。黄金的表面现在已经被一层枯暗的灰所笼罩,现在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普通的树枝一样。这样的形象无疑更符合普通人心中的认知,也更适合艾斯去实行下一步的步骤。
不但是摩西之杖,他身上的衣袍上也都被荷鲁斯之眼的幻象所笼罩,华丽的外套变成了麻质的衣衫,用最顶级的皮革所制作的款式美观的靴子,看上去也十分普通,好像蒙了一层灰一样。黑色的长发被金色的发带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了优美的额头和深邃的双眼。紧抿的双|唇并不让人感到严肃,反而因唇角天生挑起的浅浅弧度而显得十分悲悯。
这幅形象他还要维持很久,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一年,直到他在万众瞩目之下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皇,才有可能考虑卸下。这幅形象不是用来欺骗教廷的,而是用来面对民众的。黑死病带来的恐慌,用这幅形象去解决受到的阻力会是最小的。而在黑死病结束以后,他有足够的时间让人们意识到,他会成为所有人心中唯一认可的那个教皇,而不是让人们自己的认知去约束他。
短短的时间内,艾斯对法则的领悟有了更大的提升。这一次的定位上,他不仅仅是感觉到了法则所带来的“结果”,还感受到了它的“起源”。冥冥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弦”被言灵拨动,而它所造成的“余波”,便成就了艾斯想要的结果。
双脚重新落在了地面上,艾斯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感觉着“法则”本身。他走的是先“理解”,再“蚕食”的路子,而这正是经过了玛瑞斯大陆上众多神祇所验证的最安全的路子。“存在”的法则如同挂在枝头的诱人果实,因无人看管又格外丰硕而十分惹人垂涎。可是艾斯却清楚,假如贸然地去将果子吞下,结果很可能不是他彻底地掌控法则,而是被法则完全地吞噬。
吞下可以日后再慢慢考虑,可是观察果子的颜色和外形、嗅到它的香气、触摸|到它的质感和温度,对研究它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艾斯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记录下自己对那道波动的理解,才又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外界。
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人发现了出现在梵蒂冈宫|内的不速之客。侍卫纷纷拔|出剑来对准了这个陌生人,警惕地喊道:“谁!?”
“上帝的使者。”艾斯用拉丁语流利地回答。他在地上顿了顿伪装后加长了的法杖,声音通过魔法扩散出去:“弗朗西斯科,我的朋友,上帝绵延祂的恩泽拯救大地,而你就是用这样的礼仪来迎接他的使者的吗?”
他的精神力扩散到整座宫殿中,很快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看样子,他现在所处的应当是觐见室,是教皇私人会客的场所,就在寝宫的隔壁。西克斯图斯四世应该已经听到了动静,床幔正在掀起。艾斯收回了精神力,继续与这些侍卫对峙。
侍卫们十分紧张,完全弄不明白艾斯是怎么混进来的,又警惕于他到这里来的企图。毕竟历史上也不乏教皇被刺杀的例子,他们都是西克斯图斯四世最信任的私军,当然害怕意外情况的发生。
但是教皇很快披着袍子、举着烛台走进来了。看到艾斯以后,他很快便断定了艾斯的身份,试探性地问道:“……冕下?是保尔修士……”
艾斯微微摇头:“我是为了瘟疫而来的。”
瘟疫?教皇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他对侍卫们说道:“这是一位尊贵的客人,请你们暂时离开吧。”等到侍卫们从觐见室里退去之后,他才谨慎地道:“容我多问一句,您究竟是……”
“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身份了。”艾斯淡淡地道,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荷鲁斯之眼的幻象也从身上撤去,神态睥睨、气度傲慢的贵族出现在了西克斯图斯四世眼前。权杖褪去了灰暗的外表,蛇眼上镶嵌的红宝石在黄金的包围下闪闪发亮。
西克斯图斯四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摩西之杖?”
“猜得不错。”艾斯说道。他把权杖丢到了地下,黄金蛇吐着芯子,沿着椅子攀爬到他的手臂上。艾斯微微垂眸,魔力涌动,在背后织出了密密麻麻的羽翼。
“我知道你曾经怀疑过我的身份,甚至直到如今还在怀疑,西克斯图斯四世陛下。”艾斯搭起十指,虚撑着下颔,语气平常地道,“人类对天使的了解有多少呢?亚威(耶和华)又曾经对人类描述过什么呢?人是天生愚昧的,具有缺憾的,只有通过后天的学习才能取得成就,所以你会有这样的怀疑,也无可厚非。我甚至想过要大度地容忍你的怀疑,因为谨慎本身算得上一种美德,保持下去对你会有好处。
“可是现在不行,教皇陛下。你应当已经接到报告了吧?黑死病已经挥动着羽翼,重新降临到了这片土地上。每时每刻,包括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都有无数人在痛苦中失去了呼吸。我会坐在这里,就是为了黑死病的事情。我要求你派出自己所能支配的所有力量,完全供我调度,让我能够完成拯救人民的要务。现在,你有什么意见吗?”
西克斯图斯四世已经被眼前所见的一切惊呆了。他在隐修士的来信和属下的汇报中见过对艾斯的描述,“恍如神祇的容颜”、“只有上帝才能拥有的力量”之类的语句,他看见过不止一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怀疑这是埃及巫术的特殊手段。可是当艾斯就站在他的眼前、当他亲眼看到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之后,再想去否认自己看到的奇迹,就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了。
年逾七十的老人仿佛还在梦中一样,根本不知道艾斯究竟在说什么,听到他的问话,也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冕下……”话说了一个开头,他又忽然惊醒,惊疑不定地问道:“您在说什么,冕下?您有办法解决这次瘟疫?”
艾斯微微挑眉:“上帝赋予我这项职责,就是让我来为你们解除灾厄的,难道你对我的话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不不不……”西克斯图斯四世喃喃着,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渐渐从怀疑变成了惊喜:“我当然信任您的每一句话……您先让我想一想。”
艾斯皱起了眉,放下了搭起的双手。西克斯图斯四世面有喜色,在觐见室里来回走动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半晌,他才转过头来,郑重地问道:“冕下,能问一句您打算用什么方法来驱逐瘟疫吗?是用医药的方式,还是这种神奇的力量?”
“黑死病不是如今的人类可以抵抗的。”艾斯淡淡地道。
“您真是仁慈的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伟大圣人。”西克斯图斯四世赞颂道,“假如没有您,我们一定会在这次瘟疫中死伤惨重——这么说来,这种力量只有您一个人才拥有了?”
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艾斯的目光扫过他年迈的面容,眉头拧起:“你究竟有什么意见要说,西克斯图斯四世陛下?”
“我只是想请您去考虑一下俗世的需要。”西克斯图斯四世说道,老迈的面容显得精神焕发,“您知道,教廷是天主意志的传达者,只有通过神父的不断布道,才能让人民深刻地理解圣灵。可是现在,想必您已经亲眼见到过了一些神父、主教甚至红衣主教,对他们的表现,您难道没有心存疑惑吗?”
“的确,他们的表现同亚威的要求大相径庭。”艾斯顺着他的要求回答道,结起的眉头松开了。他心里冷笑着,对西克斯图斯四世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本以为这位曾经善于使用阴谋的教皇真的已经回头是岸了,对教廷的现状也是在真心地焦急和忏悔……可是现在看来,隐修士的印象果然如同他本人一样天真。
他等着西克斯图斯四世说出自己的目的,而西克斯图斯四世仿佛觉得自己的铺垫还不够,神色忧虑地道:“而这仅仅是您所见到的而已,在罗马,情况要显得更加糟糕。枢机主教们几乎在光明正大地拥有情人,耍弄权谋、对政敌实行暗杀,用私生女去笼络国王们……”
艾斯盯着他,忽然间嗤笑一声:“或许还要加上买卖神职和圣物、收取高额的税赋?”
西克斯图斯四世本人就是依靠这个而发家的,他或许称不上教皇史上最坏的教皇,却绝对也不是什么好人。艾斯之前肯相信他是真的为教廷的未来而忧愁,是因为他们的利益暂且还是一致的,他也愿意相信这些教皇所表现出的和他利益一致的方面。可是现在……
西克斯图斯四世坦然地道:“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因此到老来才感觉后悔。我希望上帝能够宽恕我的罪恶,难道您认为我已经罪无可恕了吗,冕下?”
艾斯冷冷地道:“在我成为一名天使之前,我是一名贵族。而现在,从我降临到这个世间之后,我又重新被赋予了贵族的身份。”
西克斯图斯四世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笑了起来:“那么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冕下——这也是为了我主的荣光能更好地传播。教廷是天主意志的传达者,而教皇是在这些传达者中唯一有资格聆听上帝声音的人。教廷如今变得这样糜烂,我认为当中也不乏势力太多的缘故。教廷只需要有一个声音就够了,所有人都要围绕着这个声音,去更好地传达上帝的旨意。所以我希望,在有生之年里可以做到这样一件事情,让教廷重新变得团结起来,而这有必要去借助一次肃清完成。”
“这么说,你希望我站在你这边,帮助你去完成这次肃清?”艾斯盯着他看了两秒,又垂下眼睛,玩味地道:“可是我们如今在讨论的是有关瘟疫的事情,教廷的肃清和瘟疫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够虔诚的人,哪怕被瘟疫剔除掉了,也完全不会被上帝责怪的,不是吗?”西克斯图斯四世反问道,“而虔诚的信徒自然会得到我主的拯救,蒙受我主的荣光,甚至得到更高的地位。我主的信仰将会在这片大陆上更好地传播、更远地传播,会有更多坚定的信徒投入我们当中。您难道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吗,冕下?”
“的确十分诱人。”艾斯手掌微微抬起,金蛇游到掌中,重新化为权杖,“可是又要由谁来判定哪些人是虔诚信仰主的、哪些人又不是呢?”
“在死亡的面前,没有人能有别的抉择。”西克斯图斯四世踌躇满志地道,“而哪些人是伪信徒,哪些人的信仰一点也不坚定,当然也可以使用一些手段去判断……”
“例如缴纳金币和美女,满足你们的*?”艾斯冷笑起来,缓缓地道,“很好,我暂且将此认定为你肃清教廷的计划之一,可是然后呢?这和我要你配合去驱逐瘟疫有什么关系?”
西克斯图斯四世一怔,紧接着背后便缓缓沁出了冷汗。他刚才实在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居然失去了以往的自制力,险些在艾斯面前表现出堕落的征兆来……他悄悄看了艾斯一眼,拿不定注意对方刚才说的是反话还是真的把这认定成了自己的计划之一,便模棱两可地道:“关于这个……我希望您可以全权委派只忠于教皇的人去做,因为目前教廷的形势实在是不甚乐观……”
“瘟疫呢?你要用多久才能召集完你的人手,又要用多久才能让所有的神职人员全力配合我?”
“我需要写一些信,然后召集人去开一次会……也许,一个月之内能够完成吧。”西克斯图斯四世说道。他是真的认为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快的了,教廷的高级神职人员身上大多流着高贵的血统,也同普通的贵族一样有着喜欢扯皮、凡事都要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习惯。西克斯图斯四世敢断定自己一个月之内能够解决,还是因为他最近和自己的侄子关系和缓了许多。
“一个月?”艾斯轻声反问,眸光暗涌,“一个月?瘟疫呢?这段时间里,恐怕又要有千万人丧生了吧?”
西克斯图斯四世慈祥地微笑着:“为了我主的荣光,必要的牺牲也是……”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以自己的意志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了。在他的视界之中,俊美到几乎无法形容的黑发青年抬起了手中的权杖,仿佛感到惋惜一般地叹了口气,祖母绿的眸子里泛起了浅浅的金色。
“……他要替你向人民说话,他要作你的口,你要作他的神。”
这不是……里的……
西克斯图斯四世的意识就此断绝。铭刻在摩西之杖中的固有禁咒发挥了它应有的效力。它抽走了艾斯的魔力,触动了耶和华曾经掌握的法则,短短几秒钟内,西克斯图斯四世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一般,浑身上下充满了汗水。然而他的气色却开始变得红|润、脸上的皱纹也开始变得平整,等到他气喘吁吁地望向艾斯时,老迈的面容仿佛年轻了十岁,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艾斯知道,这是光魔力的作用。他在发动禁咒时展开了自己的领域,用“存在”的法则进行了干扰。现在的西克斯图斯四世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了,除非艾斯解除禁咒,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之中,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出于艾斯的意愿。
这种禁咒还要再使用几次?艾斯计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和禁咒的消耗,微微皱起了眉头。西克斯图斯四世察觉到了他的需要,很合时宜地答道:“需要我为您提供大量的绿宝石吗,冕下?”
艾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该说不愧是曾经的高等神祇,掌握的能力就是好用么?西克斯图斯四世看起来和原来毫无区别,却又真正地变成了能够体察主人心意的傀儡,发自内心地为艾斯着想。就算是咒语解除,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幸好光明教廷没有这种奇葩的咒语,否则别说是发展信仰了,感受到威胁的诸神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光明神击杀的。
西克斯图斯四世干脆地领着他从一条密道直达了教廷的藏宝库,一进门便是满目琳琅,在烛火的映照下光芒闪烁。有工艺精美的金银器、有十分珍贵的古董、有来自远东的丝绸和瓷器……最令人惊叹的是宝库尽头放置的几口木箱,打开之后竟然是各式各样的王冠、十字架甚至神像,每一个都是美仑美奂、做工精致,其中一顶王冠上还密密麻麻地镶嵌了数千颗品相完美的钻石,光芒闪耀得令人目不暇接!
如果再多几件魔导器,这间宝库就几乎可以同玛瑞斯大陆上一个普通公国的国库媲美了。在这样贫瘠的大陆上,艾斯实在是没有想到还会见到这样的宝库。相比之下,基督山岛上的那些财富虽然也十分庞大,可是毕竟没有接受过什么加工。一颗钻石如果原本值一百个路易,那么经过工匠的巧手打磨、名家的设计和镶嵌后,完全可以卖得上一百五十个路易的价钱;而欣赏工艺的美妙与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让它抬到二百个路易的高价也不为过。相比之下,那些财富的确十分具有冲击性,可是没有这间宝库更加让人心动。
至少让艾斯随手抓起一把钻石浪费,他是丝毫也不心疼的,可是如果是这一件件品相完美的首饰、华丽奢侈的冠冕,动起手来就要有那么一丝犹豫了。毕竟作为一名贵族,他可是十分擅长欣赏美的。
正把|玩着一顶华丽的教皇冠冕,西克斯图斯四世便抱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过来。他站在艾斯面前,恭敬地低下头,打开了那个箱子。
艾斯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箱子上扫过,顿时就挪不开了——宝石!整整一箱的绿宝石!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进去,直|插到底,又在里面搅了搅,捞了一把出来,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手掌里躺着的打磨好的宝石——没错,都是打磨过的,整整一箱的,品相完美的绿宝石!
西克斯图斯四世殷勤地介绍着:“建造一座教堂的时候,教廷曾经从下面挖到了一个宝石矿,前任教皇暗中派人开采了几十年,才将宝石都挖了出来,这些是经过打磨和挑选的最完美的宝石……假如您有需要,我可以派工匠为您制作一顶教皇的冠冕……”
他现在成了艾斯意志的代言人,当然十分了解艾斯的需求,知道艾斯的目标就是做下一任的教皇,热情地开始为他打算起加冕时要用的装备来。
“……”艾斯伸出手,“啪”地把一手的绿宝石都糊在了他的脸上——该死的西克斯图斯四世!明明宝库里就放着这么多绿宝石还授意那不勒斯王子拿那种次等货糊弄他!两年来就提供了几十颗还说连国库都被搬空了!该死的西克斯图斯四世!!该死的谨慎和怀疑是美德!!!
艾斯毫不客气地笑纳了教廷的整个宝库,在周围布下了魔法结界和咒语,只要有人不经过他的同意踏入、并从中拿走属于他的宝物,就会在三天之内死于非命。这个咒语的灵感来源还是图坦卡蒙的墓室,原本他还对法老的诅咒嗤之以鼻,现在想想,面对可能会到来的小偷,实在是有必要实施一下这样的方案啊。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财宝,可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以不在乎,被别人拿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财富如此,力量如此,权力也是如此。
他没打算过要利用这次瘟疫扩大自己的利益,但是他付出了自己的诚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了尽可能多的人,教皇本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现在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而提前收获了而已。瘟疫什么时候能够终结,他就什么时候能够进行加冕。这期间任何一个试图从他手中抢走教皇之位的人,都会被他视作敌人。
哪怕是让他动了心思想留在身边的克洛德也一样。
克洛德身上的精神印记还没有消褪,艾斯可以轻易地定位出他的位置。他现在还在意大利,甚至就在罗马,停留在一位枢机主教的府上。商量的是什么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命令西克斯图斯四世用自己所能使用的一切手段去尽快集齐城中的神职人员后,艾斯懒洋洋地坐在壁炉前,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布置。大灾当面,寄希望于宗教是非常正常的行为,而他正是要利用这种寄托去让人民对自己产生信赖,从而保证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有效地实施。唯有强权才能迅速地恢复秩序,死尸的处理、病人的救治、生产力的恢复……在现在的条件下,光凭政府想要做到这些实在困难,所以需要教廷去大力地配合。
克洛德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蛰伏了十几年,在几位红衣主教甚至枢机主教之间周旋,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帮助自己达成目的、取得更高的位置,却没人知道克洛德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自己成为教皇。他不在乎生命,也不在乎人类,如果有需要,他也不介意手染鲜血……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接近神祇。
瘟疫既是灾难,也是机会,对艾斯如此,对克洛德更是如此。艾斯不相信克洛德对此没有丝毫准备,而如果他想从艾斯手中夺取利益的话……
拇指抚过下唇,艾斯勾起了一个微笑。
那他就……只好去直观地表演一下,什么叫做力量才是道理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