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香印,对着姜佑扬了扬唇:“皇上身为天子,怎么能因为亲疏有别就有所偏颇,这不是让底下人寒心吗?再说了,就算皇上对印姑姑关怀有加,也不该拿东厂的人做人情。”
姜佑语塞,讪讪道:“那不是个好人,总留在御前也不好,朕也是想把他今早打发了。”
香印脸色白了白,方才薛元的话明着是提点姜佑,其实是警告她。她是真的不想带累姜佑,一咬牙跪下道:“多谢皇上垂询,奴婢的家里人做下的糊涂事,奴婢愿一力承担了。”
薛元面上从容依旧:“你好歹也算御前的人,若只是为了银子和女人,把你往绝路上逼有什么好处?”他淡淡道:“赵百户可是姓赵的啊。”
香印这些日子只想着怎么解决这事儿,却从未往深处想过,被他一提点才变了脸色,颤声道:“难怪...他当初就认出了我。”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她虽心思玲珑,但却久居深宫,对朝堂上的事儿并不熟悉。
姜佑嫌恶地皱眉道:“赵家人还不死心?”
薛元应道:“这事儿就交给臣了,皇上不必劳神。”他瞥了眼香印;“印姑姑身为御前的人,不能恪守己身,令戒家里人,本该是为皇上分忧的,却反而给皇上惹了麻烦,扣一年的薪俸,撤去御前女官一职,先去偏殿侍弄洒扫吧。”
这惩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香印听说没把她彻底调离姜佑身边已是松了口气,活儿重些倒是不怕的。
姜佑对他当着自己面罚自己人有些不满,转头瞪了他一眼,薛元抬手让香印下去,自顾自揽着她狎昵,低低地贴在她耳边道:“佑儿。”
当初孝宗和张皇后在的时候也这么称呼她,可换了个人心境也不一样,她侧头遮住有些发红的耳朵,耷拉着嘴角道:“矫情。”
薛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从屋外取出好几本书来,递到她眼皮子底下:“皇上若是想知道这些事儿直接问臣不就好了,何必费时费力地去太医院寻书来看?”
姜佑咬着牙死不承认:“朕什么时候要看这些东西了,掌印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她侧头瞧了瞧那几本书,狐疑道:“怀孕的事儿...你哄朕的吧?”
薛元迷了眯眼,轻笑道:“皇上总要有孩子的,不然皇室血脉如何得以传承?”他抬手安抚似的搭在她肩头:“臣自然舍不得让皇上怎么早怀上孩子,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姜佑耷着嘴角,翻着眼睛道:“朕有没有孩子跟掌印有什么关系,你倒跟,操心自己家事儿似的。”她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又觉得不对头,狐疑地往他身下瞄了一眼:“掌印...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薛元摸着她耳后的皮肤,低低笑道:“自打认识了皇上,臣每天身上都不对,不知道皇上何时帮臣纾解纾解?”
姜佑脸有点绿,她总不好直接问掌印你的身子还安好吗?那东西还在吗?想想就觉得场面惊人。她想了想,还是不死心,探头探脑地在他周身乱瞧:“昨晚上...朕睡着的时候,掌印都做了什么?”
薛元偏头想了想,忽然倾身把她压在椅子上,含笑道:“臣记性不大好,好些事儿都忘了,皇上不如和臣再来一遍,让臣好好回想回想。”他轻轻含住她的耳廓;“不过皇上昨晚热情得很,这点臣还是记得的。”
薛元不想说的事儿,任你急的冒火也没用,她又被逮住话头调戏了一通,只好憋着脸推开他,理了理衣裳道:“朕要批阅折子了,掌印没什么事儿就退下吧。”
薛元也正了正衣冠:“臣这里有两桩事儿,头一桩是再过一个月就到皇上的寿辰了,你预备怎么过?”
姜佑生在深夏,想了想还真是快到了,闻言不在意地一摆手道:“照着往常的过呗,还能怎么过?交给六局和礼部的人安排就是了。”
薛元看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得扬了扬眉毛:“第二件事儿,臣查了宫里的簿子,皇上的癸水来的未免太随性了些,刚来的这阵不调理好,以后若是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他起身姿态散漫地抱了抱拳:“请皇上恕臣擅自做主之罪,臣担心皇上身子,已经请了御医过来诊治,他正在外面候着呢。”
姜佑连连咳了几声,涨红着脸怒道:“你是女人呀!这种事儿都要过问!”
薛元轻笑一声:“臣是皇上的夫君,这些事儿臣照管不到谁来照管?”他昨儿瞧见姜佑癸水来的不对头,细想起来她这几日都连着咳嗽,心里放不下,这才特地请了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姜佑没理他,气的仰面躺在帽子椅上装死,他命人传唤了太医过来,专管女科的胡太医先是给两位分别行了个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皇上的龙体可好?”
姜佑闭着眼继续装死,薛元代她开了口,轻咳一声道:“你想必也知道,内阁几位大臣和三位太傅对皇室子嗣之事瞧得甚重,已经上了好些折子要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君后进宫,咱家知道皇上身子弱,不知道经不经得起劳累,所以让你来请个脉。”
胡太医恍然了,他说的虽婉转,却明摆着要看姜佑的体质适不适合受孕,子嗣大事延误不得,胡太医告了声罪,取出金线来给她请脉,他捻须想了一时;“皇上癸水可还准时,夜里可有多梦少眠的现象?冷的时候是否手足冰凉,春日里是否经常虚咳?”
姜佑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太医说的症候朕都有一些。”
胡太医长叹了声儿,孝宗身子算不得康健,张皇后怀姜佑的时候又因着太皇太后的刁难日日提着心,因此生下来的姜佑差点就没了,这些年虽调养得宜,但内里比常人还是不足的,他提笔开了药方子,宽慰笑道:“皇上不必过于担忧,您这些年身子已经好起来了,只是底子不足,好生将养着,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姜佑本来以为薛元是瞎操心,没想到还真瞧出了问题,她小时候没少泡药罐子,因此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命人把方子收了起来。
胡太医犹豫一时,转身对着薛元行礼道;“厂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元依言跟他走了出去,就见他蹙眉道:“下官是一介太医,本不该置喙朝中之事,只是事关皇上身子,下官就不得不开口了。”他见薛元点头,心里一松,叹息道:“其实依下官看,皇上这病到还在其次,主要是皇上年纪太小,实在不宜...”他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房事,咳咳,受孕也是如此,皇上身子比常人虚,有加上年小,能否受孕还是两说,就算能诞下龙嗣,只怕也要缠绵病榻了。”
薛元一怔,无奈苦笑了声儿:“那依着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胡太医想了想道:“半年到一年就差不多了,不过这其间须得好生养着。”
薛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塞翁失马,有这么个缘由在,有人想打她亲事的主意也有拒出去的由头,只是别人吃不到嘴,他也没法吃了这嘴边的兔子,想想真是福祸相依。
姜佑发现这几天下来薛元有点不对头,虽仍爱动手动脚,好像不怎么热衷把她拐到炕上去了,难道是终于意识到他是个太监,就是想干什么也没法干什么?她心里暗乐,却不敢表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阖宫上下都忙了起来,决心要大办皇上这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寿宴,也有些不长眼的上书,批判姜佑太过奢侈,结果被薛元逮住错儿下了大牢,从此朝中上下都卯足了劲祝寿,生怕一个不好就得去牢里溜达。
好些殷勤的提前大半个月就送了礼,姜佑坐在一堆古玩奇珍前面发呆,正琢磨着要不要召见这些人嘉勉一番,还没思量好该怎么处置,就有京兆尹和二十六卫的人上了折子——左金吾卫的赵百户被人砍了数刀,暴尸荒野。
她批折子的时候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薛元,就见他也是面沉如水,目光淡淡地掠过躬身立在一边的孙贺年,忽然扬唇冷笑道:“皇上,这事儿皆有香印而起,依臣看,倒不如把她推出去杖毙,以儆效尤。”
姜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看了孙贺年一眼,见他惊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她若有所悟,咳了声儿道:“还是先把案子查清楚了再说。”她知道他要整治手下人了,犹豫了一下,为着香印还是求情道:“赵百户此人人品不端,行至颇有违背律法之处,依着大齐律,杀他之人应当从轻判处。”
薛元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带着孙贺年转身下去了。
姜佑想了想,转身去了乾清宫的书房,命人宣这些送礼的人觐见,她才发现韩昼锦也赫然在其中,等她嘉勉完了示意这些人可以走了的时候,韩昼锦却立在原处不动,对着姜佑躬身行礼道:“皇上。”
姜佑想到他上次送还的翠玉环上刻的字,微微蹙了蹙眉;“临川王有何事?”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