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十三岁。
刚开始就读初中的陈夏穿着一身标准的校服,上身是全白色的衬衫,下半身是深青色的长裤,一双纯白色的布制校鞋摆放在大门外,看起来很是新颖,整个人却是有点提不起精神的懒在屋内的餐桌上,早餐只吃了一半,就单手托着下巴,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怎么了,小夏?再不快点吃完,你上学就要迟到了。”
说话的人是个温文有礼的女子,年龄估计有四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当,看似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她长得十分漂亮,与陈夏有八九分相似,一头乌黑长发绑了起来,挂在右肩上,煞是动人。
她声音甜美,举止柔和,笑容更是让人倍感温馨,活脱脱一个美少妇呀……
陈夏有些沮丧地看了他母亲一眼,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这是一般孩子的心理障碍,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哪敢告诉自己的母亲呀?就算母亲到学校与他的班主任商讨这件事情,也只会让陈夏丢脸,被同龄的孩子们取笑,说他长得这么大,还要向母亲哭诉而已。
陈夏真的不想上学了。小时候,他跟同龄孩子们一起玩耍,纯洁的大家之间没有任何的鸿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陈夏开始觉得自己无法融入那个圈子了。
同龄的女孩们都组成了自己的朋友圈,敌我分明,对男生有明显排斥的现象,每天在他的背后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夏当然只好跟同龄的男生混在一起了。刚开始并没什么困难,但相处久了,自己就渐渐变成了被欺负的对象,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为人腼腆、爱哭,每次被欺负,其他孩子都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甚至觉得陈夏有哪天没被人弄哭,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上了初中,大家都开始装成熟起来,表面上是再也没人欺负陈夏了,实质上,他却是完全被孤立了,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上学时,他是一个人步行到学校的;午饭时间,他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吃着母亲为他准备的便当;放学后,同龄孩子们相约到各种地方打发时间,陈夏却是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家里。
有时候,他甚至会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一会儿,才回到家里,因为这么做,就不怕母亲问他“怎么没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之类的问题。
今天,陈夏的忧郁特别严重,他真希望自己快点病倒,这样就不必上学了。
可是,母亲把他照顾得那么妥帖,要令自己生病,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呢。
陈夏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刚剪不久的短发,心想自己还能找什么借口不去上学呢,却被母亲推出了家门,没好气地说道:“好啦好啦……去上学了。吃不下就待会儿再吃好了。”
话毕,陈灵往陈夏的怀里塞了一个便当,再塞了几张纸币进他的口袋,轻声地说道:“不够饱再去食堂买些东西吃吧。别吃快餐哟。”
陈夏是跟他母亲姓的,因为他没父亲。小时候,自己不懂事,常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去哪儿了,陈灵都是默不作声,然后强笑着转移话题,而现在自己长大了,就再也不好意思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没父亲就没父亲吧,陈夏觉得自己是个男人,长大了就由自己保护自己的母亲,保护这个家,这是陈夏从小到大的心愿。不过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陈灵最近被一个男人追,自己很可能很快就有一个继父了。
陈夏很不喜欢那个男人。他是个标准的上班族,老是苦着一张脸,对自己也很严肃,时常暗地里对陈灵说陈夏这个孩子哪里哪里有问题,应该怎么教之类的话,尤其是他说“陈夏很没男子气概,小心他长大后变成同性恋”时,陈夏气得想从房门缝隙后跳出来破骂那个男人,但是也只是心里那么想,自己那么懦弱,怎么敢对抗那个男人呢。
而且,难得母亲找到了一个能够依靠的男人,自己委屈一下也不要紧。
哼,自己就只是长得比较像母亲而已,哪里不像男人了……陈夏心里嘟哝着这件事情,苦恼地走路上学去了。
陈夏的家离中学的校园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因此平时都是步行上学的。刚入学时,陈灵一直坚持着要每天陪他走到校门口,却被陈夏拒绝了。开玩笑,虽然自己的母亲长得很漂亮,但是每天送自己上学,还要送到校门口的话,他绝对会被同班同学笑死。
如同往常一样,陈夏踏着缓慢的步伐,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学校的方向行去。路过邻居的家时,他看见了他的童年玩伴,也是穿着洁白的衬衫、深青色长裤,走出了家门口,往学校的方向行去。
陈夏的这个童年玩伴,自然就是李奇了。两人小时候的关系非常友好,就差结拜兄弟的滴血仪式没进行而已,可是自从发生了某件事情之后,李奇就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再也没跟自己说过半句话。
李奇长得英俊,性格成熟,运动项目也常拿冠军,在学校可说是出尽了风头,却是个不稀罕交朋友的人,与陈夏完全相反,而现在的陈夏也不好意思跟李奇混在一起了,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李奇的后面,这样就不必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跟李奇打招呼了。
终于,陈夏到达了校园。校门口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每一个角落都有三五成群的中学生围在一起聊天,男生们都在讨论最近流行的网络游戏内容,女生们则多数讨论偶像剧的剧情,或是某些同学的八卦之类的,比如说某校花反追某校草,某校草却为了另一个她们觉得长得没那么漂亮的女同学拒绝了某校花的告白之类的……
整座学校是那么的热闹、生动,充满着青春的气息,但这一切都与陈夏无关。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上学时没人招惹自己就要求神拜佛了。放学后,他就一个人回家玩单机游戏,看小日本的动漫连载,那才是属于陈夏的世界。
然而,钟声响了。陈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和所有同学一样,大家赶紧放好了书包,就一窝蜂地冲到了礼堂内。在陈夏就读的这所中学,同班同学都会站成一排,男生站在前面,女生则隔了一段距离,在后面站成一排,这当中有点重男轻女的意味,但这所中学就是这样,延续了数十年的传统,没人会刻意去质问它的不公。
由于排位不必跟着学号,大家都有自己习惯站立的位置,关系较好的同班同学当然是站在各自的前后了。至于陈夏,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因此他的位置每天不同,有时是A同学站在他的前面,B同学站在他的后面,有时则是C同学站在他的前面,D同学站在他的后面,如此类推。
今天的陈夏觉得自己不太幸运,因为就读在隔壁班的李奇恰好就站在他的旁边,令他尴尬不已。
李奇和自己一样,并没有固定的朋友圈,但他独立而强势,和别人相处时也都是游刃有余,自己还真是羡慕呢。
突然,全场肃静,因为那个肚腩大得好像怀孕了的中年男校长站到了讲台上,开始说些不痛不痒的垃圾话,每周至少说一遍,但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呢,没有一个学生记得。大家只是不想因为说话而被他叫上讲台罚站而暂时闭嘴而已。
沉闷而啰嗦的演讲结束后,大家从睡意中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各自班级的教室内。陈夏的桌位是传说中的“神之桌位”,也就是在靠窗的最左侧,从后算起第二张桌子的那一个桌位,据说每部动漫中的天才男主角都是坐在这个位置,往窗外看去就会见到天上掉下一本复活笔记之类的怪事发生,但这种事情从未发生在陈夏身上。
他的成绩也只是中规中矩,与隔壁班内同样坐在“神之桌位”的李奇“理科满分、文科零分”的成绩中和起来,两人的成绩都只是一般般。
名列前茅的,几乎都是女同学。
今天,陈夏的情绪比较阴郁,没多注意四周就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座位的椅子上。突然,他感觉到一股粘稠的湿意,还有一股辛辣的味道,便紧张地往自己的裤裆看去,就发现有人在自己的椅子上倒了辣椒酱,而自己却一不注意就坐了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夏的班主任走进了教室,在所有同学收拾好座位,停止说话并立起身来,向老师敬礼时,唯独陈夏一人还坐在座位上犹豫着什么……陈夏的班主任有些生气,她在大家心目中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女人,大家在她面前都是循规蹈矩的,而现在的陈夏却是“大胆”地对她无理,连她进入教室也不懂得起立行礼,这算是哪门子的礼貌呀?
班主任向陈夏怒吼一声,陈夏终于低着头,缓缓地站起身来,随后便听见班上的一个男生惊呼一声,喊道:“哎哟,老师,陈夏她来月-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