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江城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喧闹的世界到了夜晚陷入一种不清不楚的迷离中,离开梅园,徜徉在夜色暖灯的摇曳中,顾颜仿佛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凝固在华灯初绽的江城街头。
陈欢说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不远,不用再送了,顾颜还是坚持送送,这时冯宇来了电话,陈欢说这就回去了。冯宇支支吾吾的绕了半天圈子,陈欢很快明白了哥们的意图,这次……冯宇真的决定重色轻友一把,正如陈欢所说,都是狗男女。
“你确定要这样吗?她始终是别人的女人。”
“陈欢,我……”冯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哥们解释这点龌龊的心事。
沉默片刻,陈欢轻声道:“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成,行吧,我自己找酒店住,但我得回去一趟取东西。”
冯宇马上道:“哦,没事,我们等你走了再回去。”
挂上冯宇的电话,陈欢莫名的失落,一转脸,正对上顾颜沉静的双眸,陈欢耸耸肩:“被哥们给赶出来了,我回去取行李,得找个酒店,你知道哪家还不错吗?”
顾颜了然一切的点点头:“我现在住的酒店还行,五星的。”
“没事,我能住。”
顾颜一踩油门,向夜色更深处驶去。
“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吗?”陈欢问。
顾颜沉默良久,淡淡回答:“不知道。”
“你……结婚了吧?”
“没有。”
“女朋友呢?”
“没有。”
“离了……?”
“是不是觉得我这岁数了,就不该这么单着?”
“哦,不是不是,那个,单着好啊,自由自在的。”
“谁说我单着了?”
“擦……”
“问那么多干嘛!”
碰了一鼻子灰,陈欢闭上了嘴。
陈欢是这家酒店的会员,掏出VIP卡,订了间房,据说可以临窗眺望长江大桥,顾颜的房间还要高几层。
站在电梯里,各自说了几句早点休息的话,陈欢的楼层到了,在顾颜的目送中,陈欢迈出了电梯,回眸看去,顾颜已经在按关闭健,电梯门瞬间合上了,陈欢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寂静无声的酒店甬道中。
房间还不错,俯瞰江城,色彩斑斓,收拾了下东西,陈欢的心情指数恢复了不少,想了想,微信顾颜:“想去健身,你去吗?”
不一刻,顾颜回道:“不了,我还有事,你去吧。”
“哦,那好。”
等了会,顾颜没有再回复,陈欢倒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一阵疲倦袭来,此刻,倒真有点想念北京了。
第二天,陈欢一早微信顾颜,才知道他人已经在机场准备飞了,俩人说好回北京后再联系。
冯宇一整天都没音信,到了傍晚,陈欢主动电话冯宇,提醒着明天的航班,约在机场见。
冯宇只问了一句:“头等舱机票能改签吗?”
陈欢草了一句,挂上了电话。
当江城的天空又沉下脸来,飘起蒙蒙细雨时,陈欢离开了江城最好的酒店,直奔机场,冯宇果然没有登机,陈欢独自一人坐在头等舱宽大的按摩椅里,望着脚下的江城渐渐变小,终于消失在蔼蔼的云雾里。
从江城回来的陈欢又开始着手找新工作了,还是老三样:上网投简历,电话联络同窗,顺便买份报纸碰碰运气。
结果……很惨!
一个星期晃过去,网上没答复,同窗都说等机会(谁还敢给这位少爷介绍工作啊,干不了几天就跑路了,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报纸……去他奶奶的,差点误进月薪两万的夜店,只要求外貌较好,其他一概面谈。
景观设计前景是很好,可惜,越专业的越苛责。陈欢到现在除了毕业设计外,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完整从业资历。一个工程跟下来从规划到设计草图,再到定稿,施工,周期几个月、一两年不等,有的会更长,那时候陈欢早没影了。
找不到就继续宅着吧,宅不等于闲,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开电脑,在命运交响曲铿锵激昂的旋律中开始打扫房间,很少请小时工,自己干是乐趣,还干净。这是间单身公寓,与老陈的别墅不远,爷俩各住各的,也各忙各的,尤其老陈一出国讲学、开会啥的,陈欢就不再回别墅住了,他讨厌住过大的房子,没人的房子,壳越大,越讨厌。
每天拿出几个小时泡泡健身房,看着小身材按着自己的理想恢复完美,这也算是陈欢目前唯一的一点安慰了。
一直没联系顾颜,因为……顾颜也一直没联系他。
总觉得那天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多,得罪了顾颜?毕竟萍水相逢,陈欢暗自后悔那天的好奇心实在是过于澎湃了。望着手机里的顾颜,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孔总是带着清冷的神情傲视一切,江城,恍如一梦。
冯宇也没了音信,年假结束了,应该是回北京了,陈欢只在微信上看到冯宇发了几张同学聚会的合影,小青梅歪着脑袋,倾斜在冯宇的身边,一竿子人等都笑得春光灿烂的。
倒是老陈傍晚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和儿子商量,陈欢一想爷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收拾收拾自己,开着奥迪小跑,一溜烟就到了老陈的别墅前。
陈牧怀长得圆不隆冬的,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有点像庙里供的弥陀佛,一团和善,刚从美国讲学回来,就接到了前妻大梁玉蝶的电话,俩人离婚后,仅有的一点关联,就是为儿子的缘故打打电话。
没想到儿子居然不在北京,跑到江城去了,这倒也不稀奇,儿子最好的朋友冯宇老家就在江城,八成是找冯宇玩去了,但是,又失业的事,却不知晓。
大梁玉蝶很无奈,自己不在儿子身边也就算了,在身边的永远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业,难怪儿子看上去还没冯宇活泼快乐。
陈大夫一声不吭地听完大梁玉蝶各种指责后,只淡淡地问:“这次你找我又什么事?”
大梁玉蝶也不再对牛弹琴,直奔主题,不能看着儿子这样下去,托了些关系,给儿子介绍个还不错的地方,是设计院下属的一家公司,老板也算是可靠的人,人家已经答应让陈欢去面试,下周就去,但是……这种事,大梁玉蝶后边的话说不出口,儿子从来不听自己的安排……
不等听完,陈大夫已经明白个大概,儿子去江城,这届戏曲界的一个重要颁奖典礼也在江城,看来冯宇又被利用了一把,儿子见到妈,也肯定没给什么好脸色,不管多好的工作,只要跟妈有关,一准不会去。
陈大夫叹了口气,按家里的条件,陈欢就算一辈子吃喝玩乐都养得起,只是……看看周边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有几个是靠着自己混出出息来的?毕竟是男孩,将来还要成家立业,总不能永远这么晃荡下去。
原本这种事不希望大梁玉蝶插手管,可自己的确又管不了陈欢,推了推眼镜,陈大夫只好答应前妻找儿子谈谈,不提别的关系,就说是自己的一位老朋友,让儿子先去面个试再说。
大梁玉蝶挂上了电话,半天怔怔不语,跟陈牧怀离婚后,他一直单身未娶,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也不愿深想,当初嫁得匆忙,嫁了才发现一个永远都沉迷在自己事业的男人是多么的乏味无趣,陈牧怀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个好丈夫。这次替陈欢安排工作的事,有些原委大梁玉蝶想了想还是不告诉陈牧怀的好。
“发什么呆?站在窗户那当心受了风。”安启华站在书房门口听妻子打完电话,这才走过来。
大梁玉蝶无奈地笑笑,随着丈夫走到餐厅,保姆已经把晚饭都预备好了。
“没跟他提是顾思明的关系吗?”安启华看了眼费了九牛二虎才娶到手的娇妻,虽然这把年纪了,依旧保养的好,年轻的女孩大都缺乏大梁玉蝶身上的那种风韵,安启华很满意自己当初的手段与决定。
“我跟他提顾思明干嘛?没准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安启华笑了:“老陈都这岁数了,我都不介意,他还吃哪门子干醋。”
大梁玉蝶不胜烦恼地瞪了丈夫一眼,顾思明……顾思明……一个叫人使劲忘却总留下点影子的优秀男人。
“你明天真的不去?”安启华为沉默不语的妻子盛了一碗冬瓜百合汤,细心地剥去汤上的一点葱花,大梁玉蝶不喜异味。
“不去,代我问他好吧。”大梁玉蝶很肯定地说。
“蝶欣,其实……我真的不介意。”
大梁玉蝶抬起头,冷笑道:“我也不介意,可是我真的没兴趣见什么建筑业大师,也没什么心情参加你们建委那些人的酒会,你们建委拿他当个宝,我可没时间应酬他,陈欢的事,愿意帮就帮,不愿意也不勉强,我儿子那么优秀,如果他乐意,我给他开十个公司都绰绰有余,谁还稀罕他儿子的公司?”
见妻子有些薄怒,安启华赶紧哄道:“好好,不愿意就算了,原以为他出国这么多年你们老朋友很想见见面叙叙旧,要真不乐意就算了,要不是上面指名他回国担当这次建筑设计大赛的首席评委,我也不用这么好说歹说地大老远把他请回来。”
“你也是,跟他提我儿子的事干嘛?谁要他管我们家的事?”
安启华道:“是我不对,没经过你许可就擅自做了主,那天见面也就是闲聊,没说上几句他就问起你和陈欢,见他挺关心的,我也是顺嘴说了说陈欢的事,你说,我直接出面给陈欢安排工作,还不又得叫你为难?顾思明就不一样了,陈欢也不知道这里边的关系,老陈跟他一说,没准就成了。”
几句话说得大梁玉蝶哑口无言,也甚是受用,也是,儿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视这边为仇敌,倒是安启华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了,虽然陈欢没正眼看过一次这个后爹,但是安启华却从没抱怨过一句,为了大梁玉蝶的事业和身体,也没再添个一男半女,隔着八丈远也将陈欢当唯一的儿子对待。
大梁玉蝶面色缓和,柔柔地看了丈夫一眼,这一眼充满了多少亏欠之意,安启华这才放了心,又给妻子夹了一箸最爱吃的清蒸鱼,还不忘提醒当心刺,别扎着。
“讨厌,少拍马屁。”大梁玉蝶嗔笑着,忽又想起什么:“这开公司的是顾思明的哪个儿子?以前倒也没听说。”
“我也是才知道明华设计公司是他儿子的,从前没太留意,顾颜居然是顾思明的儿子。”
“顾颜?”大梁玉蝶思索着:“不是叫什么‘华’吗?”
安启华很肯定地说:“是叫顾颜,打过几次照面,年轻有为,能力相当强的一个人,明华在设计院也算是榜上有名的前三甲。设计院关系相当复杂,很多事,我们建委也插不进手,别看顾思明人在国外,可国内的关系都跟他挂着钩呢,他的不少徒子徒孙都在设计院占着一席之地,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在设计院里弄了这么一个公司,这几年居然发展的还很好。”
“顾颜……”大梁玉蝶嘀咕着,又摇摇头。
“哎呀,饭都凉了,快吃吧,他结了好几次婚,又都离了,孩子生了一大堆,谁知道哪个是哪个?”
大梁玉蝶有点委屈地看着安启华:“真是的,我儿子倒给他儿子打工去了……”
安启华安慰着:“听顾思明话里话外的意思,顾颜似乎很孝顺,也很听话,陈欢到了他的公司,受不了委屈,过几年从业资格过硬了,我再想办法把他弄到部里混个一官半职的,这不就行了?倒是你,多跟儿子培养培养感情,否则,我这空有一身的力气也使不上劲,等我人一退,再说话就不好使了。”
大梁玉蝶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