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众人,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看着每个人眼中的鄙夷和轻蔑。
他几乎已怒发冲冠,但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仅没有开口,反而咬紧了牙关,这使得他毫无表情的脸庞,棱角愈加分明。
他忽然望向窗外,冬日的阳光很单薄,还未倾泻进来。
现在还是早上,他很明了,还是大白天,离晚上还有很久。
晚上?他为何渴望晚上,难道他已想念晚上的黑暗?
那么他又为何想念黑暗?
百锋忽然开口道:“陆寅导师,难道你平日里办事也都是如此马虎吗?”
陆寅立刻向着百锋躬了一身,道:“请院长明示。”
他的动作极为迅速,仿佛之前对颜纪北的步步紧逼就为了等待百锋的开口。
难道这猎人的陷阱不止一处?
百锋道:“办案,不能只有片面之词,如果没有真凭实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寅便打断道:“不错,院长提醒的是。”
转向颜纪北道:“我问你,昨晚六点左右,有人看见你在食堂,你是否同意?”
颜纪北望着那窗子,一缕金黄已爬了进来,这说明时间是永恒地前进着。
此刻虽然是白天,但离黑夜也不是太久。
颜纪北忽然笑了起来,道:“我同意。”
虽然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仍旧在努力地挖着陷阱,等着他往下跳,但他已经完全无惧。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跳跳陷阱,又有何妨?顶多是当作热身运动罢了。
所以他笑得非常灿烂,天真无邪,就好像小孩子一样。
这笑不仅让百锋疑惑,让一种导师奇怪,更是唬住了陆寅。
无论颜纪北的回应多么暴躁愤怒生气,哪怕是谩骂,这都在他可预料的情况下,唯独这个笑,却是让他措手不及。
所以有些人才会说,若是有人打了你一巴掌,你不妨把另一半脸凑上去,让他再打一巴掌。
陆寅看了看南宫远,定了定神,继续道:“但你很快离开,你能否告诉我们在凶案发生的时间,也就是在六点到七点之间,你在何处?”
陆寅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但这是你唯一洗脱嫌疑的机会。”
颜纪北笑道:“我不是凶手,我只说这句话,你如果真地那么想指控我,就请你最直截了当的证据,我没有任何义务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你,听清楚了吗?”
陆寅还没开口,南宫远却是在一旁轻轻拍了一下,对百锋道:“院长,这个学生毕竟身份特殊,如果他当真是无辜的,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
陆寅心下暗恨,大骂南宫远蠢货,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颜纪北必定处于完全不利的位置。
但颜纪北只不过态度强硬了几分,南宫远便直接舍弃了他好不容易积累的优势。
百锋见到话锋已经转移,立刻接口道:“哦?什么办法?”
南宫远自以为高明,得色道:“要知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无论凶手是谁,他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既然眼下调查出的线索都不足与证明……唯有使用魔法中的‘情景再现’,只要院长您愿意,一切真相都将大白。”
‘情景再现’,高等幻术魔法,极其耗费魔力、精力和体力,因此,即使是西方的一些幻术大师,也难于施展开来,更别说要维持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了。
百锋沉吟着,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到宿舍楼走一趟吧。”
他虽然知道他们是要故意削弱他的力量,但更乐于解开颜纪北目前的困境,因为在他的理解范围内,欧阳生的支持才是重中之重。
他当然也想过之后有人可能会对他进行暗杀行刺,但只要他不离开学院,纵然是刺客团团长萧飞宇亲来,他也自信能够自保。
但他毕竟只想到自己,一个人若是只想到自己,那么难免就会有一点差错,而那一点差错,正是南宫远他们所想要的。
颜纪北到达女生宿舍楼前的广场时,周围已经人山人海,好像他们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场热闹可以瞧似的。
百锋看到如此情形,眉头不由深皱起来,论心机,这个执法导师陆寅,当真是深藏不露。
人群之中,薛一青看着广场之中的颜纪北,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突兀地变化。
他虽然就站在院长百锋的旁边,但是他看起来却是那样得孤独;虽然在场有无数人都在盯着他,甚至大多都是不怀好意的,但是他是那样得漫不经心,好像现在的所有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是杀人凶手吗?
在场的每一个人,认识的时间都比她长,但他们都已认定了他就是凶手。
而她只不过才认识他没有几天,却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世间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如此得荒谬,毫无道理可言。
一人道:“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想他平日里嚣张跋扈,真没想到原来的确是人面兽心。”
“传闻他及其重色,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那女孩定然不屈服于他的淫威,惹恼了他,结果……哎。”
虎落平阳尚被犬欺,何况是颜纪北呢?
听到如此多的闲言碎语,薛一青心道:“这里全部都是他的同学,不少人还与他结识,此刻真相还没有出现,却已经定罪于他,看来他和我一样,也极为不受欢迎,讨人厌。”
想到此,薛一青由己及他,不由心生怜惜,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暗道:“他为何不说事发当时与我在一起呢?如此不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吗?”
天空上的太阳灿烂无比,一束束温暖的阳光铺洒下来,颜纪北旁若无人地沐浴着,好像此刻他是在一个沙滩上悠闲,而非落到诬陷之中,受万人辱骂。
作为欧阳世家的三少爷,一直以来,他都备受别人的白眼,尽管他受宠于欧阳生,但是因为己身并非欧阳世家真正的血脉而遭人非议诟病。
从他懂事起,闲言碎语从来便不曾停下,他也学会了无视和蔑视那些言论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但是如今,他已经愤怒,不是因为有如此多的人在看他笑话,而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人的恶毒可以到达一个他难以想象的高度。
这个高度,太高,高得让他愤怒,让他惊愕,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让他无比得渴望黑夜。
黑夜,才是他的归属。
黑暗,才是他反驳的力量。
百锋扫视人群,轻咳一声,沉声道:“开始吧。”
陆寅点头,将百锋指引到一个地方,道:“因为凶手的活动范围较大,所以,有劳院长了。”
百锋略一点头,便开始念咒。
一道呼啸声突兀响起,紧接着一道雷鸣声滚滚而至,一道道暗影闪烁着隐约出现在广场上。
围得水泄不通的学生们顿时炸响,无不惊叹高呼。
“这是什么魔法?刚才那些出现的,是鬼魂吗?”
薛一青身旁的一个漂亮女生道:“大惊小怪,这是幻术魔法中的‘情景再现’,非常高级,能够展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西方都没几个能轻松施展的。”
一人道:“若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好厉害。”
若璃道:“书里面不都写着吗?真是!看来院长倒是挺重视这个颜纪北的,竟然愿意施展如此耗费心神的魔法。”
另一人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他是欧阳生最疼爱的孙子?换做别人,院长才不管呢。哎,也不知道这个颜纪北上辈子修了什么福。”
若璃叹声道:“我看是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你们一个个都瞧他不起,如果他不是欧阳生的孙子,说不定他早已经是学院的风云人物了。”
“哎哟,我们的校花要动情啦,不如来个美女救英雄吧?”
“我只是有感而发,咦,看,有东西出现了。”
听到此,薛一青忍不住向说话女子撇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放到广场上,只见一个个黑影在广场上窜来走去,持续了几分钟,那百锋竟一点也不费力似的,但广场上并没有出现可疑的凶手黑影。
陆寅优哉游哉,等百锋停了下来,才忙道:“看来此处并不是凶手最佳地点,有劳院长移到这边来。”
说完走至二十米开外的一个地方,微笑等待着百锋。
百锋有心节省消耗,所以“情景再现”的范围并不大。
“难道他是要故意消耗我的力量?”百锋疑虑着,走过去道:“既然已经调查出凶手在阳台上经过,为什么不在那呢?”
陆寅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道:“哦,那里的怨念力量非常轻微,如果院长要到那里施展‘情景再现’的话,我认为那将十分耗费院长您的精力,而且也很有可能会施展失败,所以……”
百锋沉默半晌,走出五米开外,忽然抬起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起法咒来。
众人都以为他是再次施法‘情景再现’魔法,但是很快,薛一青和一众导师便认出了这个魔法——‘幽冥术’,一个处于黑魔法和白魔法中间的灰魔法,虽无需强大的魔力,但却需要施法者极高的胆量和精力。
另外,‘幽冥术’在西方同样不被大众认可,因为此术由黑魔法‘幽灵恐惧’脱胎而来。
随着百锋念咒完毕,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忽然一下子阴影密布,整个广场,中亚的喷水池,周围的树木林地,还有青白色的屋檐砖瓦,立刻都变得阴森恐怖。
这座辉煌的学院,仿佛瞬间成了一座荒废的鬼城。
沸腾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魔法。
异能者的恐怖在于未知,而魔法师的恐怖,便在于其所表现出来的威力过于震慑人心。
就连薛一青身边那位见多识广的校花若璃,也看得呆了,因为就连她也没有见识过这等魔法,因为灰魔法和黑魔法从来不曾出现在书籍上。
而薛一青却是叹为观止,从他幻术魔法师的专业角度来看,从任何方面来看,百锋施展的‘幽冥术’都堪称完美。
广场上的黑色阴影骤然增多,不时有一些凄厉叫喊声声传来,百锋仔细地聆听着,不一会儿,便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地方,那里的阴影较少,但却极为浓郁。
陆寅抹去太阳穴下方的一滴冷汗,就连他面对这等魔法,也感到一丝压力,不由暗道:“好你个老家伙,胆子依旧如此得大,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灰魔法,等到颜帝镇被魔阁接管,看你的胆子还在不在。”
颜纪北看着这改天换地的魔法,也不由惊叹百锋的高超实力,同时心生一点艳羡,尽管他的风雷指能够引动惊雷,但也没有如此惊人的变化能力。
至于那些凄厉叫喊的阴影,看起来虽然可怖,但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因为一个人若已见过了鲜血,那么这种东西就并不可怕。
百锋一停手,天空遮蔽的阴影顿时消散开去,尖叫声、呐喊声、各种诡异恐怖的声音,也一并消失。
那阴影浓郁之地便是他所寻找的地方,他走到那,再次施展‘情景再现’。
薛一青暗想,赞道:“原来他施展‘幽冥术’的目的是为了感应怨念力量,颜帝学院的院长,看来当真有几分手段!”
等到阳光再次照耀下来,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但讨论的焦点已经从颜纪北转移到他们的院长百锋了,有的人觉得太过恐怖,有的人却觉得刺激,更有的新生决定要转到魔法派系去了。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都见识到了魔法的恐怖之处以及它的威力。
很快,百锋身边的阴影再次出现,但已没有像‘幽冥术’所表现出来得那般恐怖了。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