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又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孩子！而我……”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而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以为我到处找那些犯下罪孽的魔法师，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正义吗？”
洛千语不由道：“难道不是？”
莫青道：“一个为了正义的人，难道会为了针对魔法师而练武吗？我到处去找他们的麻烦，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我的仇人是魔法师，我希望有一天误打误撞，恰好报了仇罢了！”
洛千语呆愣了半晌，忽然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是一杆烟才喜欢你的吗？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一杆烟，你是好人坏人，我根本就不在乎！”
莫青已闭上了眼睛，缓缓而长长地叹息着。
洛千语黯然道：“你总该告诉我，你碰到了什么麻烦，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就算没有，我也是心甘情愿跟你走的。”
莫青的头忽然扬起，他看着苍茫的天空，不断地摇着头。
他道：“你走吧。”
洛千语失声道：“你要我走？”
莫青道：“我既然叫颜纪北出来，自然就是要你走。”
洛千语道：“那你的事情怎么办？”
莫青厉声道：“我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情？你以为我是真心实意陪你玩的吗？我只不过想要接近你，想要害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终他一生，都从未说出过如此严厉、冷酷的话语，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她的心口上。
但这一把把的刀，恐怕也同样扎在他自己的心口上。
洛千语的心，已在滴出鲜红的血，她的脸，也已煞白。
她道：“可是你现在毕竟没有害我，说明你……”
莫青打断了她的话，道：“说明什么？！我终究没有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我毕竟还是个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毁了自己！”
洛千语已惊呆了，好像在一瞬间被五雷轰顶，她的身体已不由后退了两步。
她嘎声道：“你难道不曾对我有半点情谊？”
这个问题，已是她最后的希望。
莫青的心已在绞痛，但他不得不将她这最好的希望也给毁灭，因为他所能够带给她的，也只有毁灭。
他冷声道：“像我这种人，绝不会对任何人有半点情谊。”
霎时间，洛千语已泪如雨下。
但莫青和颜纪北都没有去看她，因为他们都不敢去看。
当他们听到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声时，洛千语的人已向着枫林外狂奔而去。
颜纪北叹息了一声，道：“你本不必如此的，你这样做，不仅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莫青冷笑道：“伤了自己？我对她从来就没有……”
他的话说到一般，颜纪北便打断道：“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的，我只怕你明白得太晚，她这一去，你们就再无可能了。”
莫青沉默着望向洛千语离开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忧虑，比之前洛千语还在身边时还要深了几分。
颜纪北道：“现在，你总该说说你为什么要带走她吧？”
微风习习，枫叶簌簌。
距离洛千语离开已过去了半个时辰，颜纪北也终于知道了那令莫青烦恼的麻烦事。
那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又跟无可奈何四字搭上了关系。
虽说莫青没有被仇恨毁灭了自己，但他这一生，大半时间都在为仇恨而活着。
在他少年时，他本有一个快乐幸福的家，但有一天，不幸降临在他的头上。
他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孤儿，他侥幸在那灾难中活了下来。
从那时候起，他的生活就只有复仇二字，但他只知道他的仇人是个魔法师，其余的则是一概不知。
时间已过去了许久，他越是没有找到那仇人，心中越是焦虑，可是心中再怎么焦虑，他找到仇人的机率也实在是如同大海捞针，非常渺茫。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有个女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她告诉他，只要他能够将洛千语带去给她，她就告诉他，他的仇人是谁。
她只不过短短地说了这几句话，就很快离开，至于她是谁，要洛千语做什么，莫青全都不知道。
他也曾经尝试过用武力逼迫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她面前，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对着大人一样，所学的武功全都不能对她造成半点威胁。
然后，他便知道，除了将洛千语带去给她之外，他已没有办法。
颜纪北沉默了许久，道：“但是你现在却已将洛千语赶走。”
莫青道：“所以我唯有努力修炼，打败那个女人，逼她说出我的仇人是谁。”
颜纪北沉吟道：“你说你半点都无法威胁到那个女人？”
莫青停顿了半晌，道：“不错。”
这其中的差距，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还是不得不承认。
颜纪北已不再说话，因为他的话已经很明显，按照这样的差距估算，哪怕莫青的资质再怎么优秀，恐怕没有几十年的功夫，绝对无法打败那女人。
莫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已无可奈何，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
颜纪北忽然道：“你难道不能放弃这仇恨吗？”
莫青一听，骤然瞪大了眼睛，道：“换做是你，你会放弃吗？”
颜纪北道：“不会。”
他立刻接着道：“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被武力所屈服的。”
修为越高，就越难被武力所屈服，因为他们已获得了极高的尊严和荣耀，他们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生命而将这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东西丢掉。
莫青没有说话，因为他早已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他真的，已无可奈何了。
颜纪北忽然又道：“如果是我，我不会放弃报仇，但你不是我，你可以放弃，你应该知道，放弃报仇，并不代表你是懦夫，这绝不是耻辱。”
莫青道：“我明白，只是……只是一个人若早已是为了仇恨而活……”
他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并没有说出来，但颜纪北已明白了。
他已陷入到了一种不幸的漩涡之中，时间一久，他本身或许已成了漩涡的一部分，这辈子也只能随着这漩涡不断地旋转重复。
他已只有这一个人生，他已没得选择。
颜纪北沉吟着，道：“也许，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莫青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道：“你有办法？”
颜纪北道：“为今之计，恐怕要先设法了解这个女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另外，还要设法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想要洛千语，按照你所讲，这人武学修为之高，世所罕见，但她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以她的本事，带走洛千语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却要通过你之手，这是为什么？”
莫青沉吟道：“也许，她并不想被人知道她的所在。”
颜纪北道：“不错，我们可以大胆地猜测，这人应该跟魔阁有所关系，她绝不愿意被魔阁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女人多大年纪，看上去老迈吗？”
莫青道：“半点也不老，而且还很年轻漂亮。”
颜纪北奇道：“年轻漂亮？你今年几岁？”
莫青道：“五十八。”
颜纪北沉吟道：“我们修炼之人的外貌，本就比寻常人要迟缓一些，你现在看上去只不过比我老那么一点，而你说这女人很年轻漂亮，但实力却胜过你那么多，这说明什么？”
莫青道：“这女人说不定是个天纵之才。”
颜纪北道：“不对，你的资质就已可算得上天纵之才了，她如果比你还年轻，却比你还要厉害这么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莫青道：“但这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颜纪北道：“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女人是个人妖。”
莫青忽然一怔，道：“人妖？”
颜纪北本来的样子还很严肃，忽然却笑了起来，道：“开个玩笑，我现在已几乎猜测出了几分，我问你，这女人是不是一个魔法师？”
莫青的脸忽然一红，道：“我，我不知道。”
颜纪北奇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尝试着动手了吗？”
莫青的脸更红了，道：“我的确动手了，但她却没动，所以……”
颜纪北已瞪大了眼睛，以莫青这比肩魔阁护法的实力，竟然在那女人动都没动的情况下，还奈何不了她半分。
这女人实力，恐怕比之前预料得还要强上几倍不止！
莫青虽不知道这女人是魔法师还是异能者还是修真者，但是颜纪北已知道了。
他道：“看来，我已知道这女人的身份了。”
莫青急问道：“哦？她是谁？”
颜纪北轻笑道：“这人恐怕，就是已几乎销声匿迹的巫师。”
莫青不由失声惊道：“你说这人，是个女巫？”
颜纪北笑道：“不错，外面看起来年轻漂亮，实力却如此恐怖，天下虽然有一些十分罕见的功法能够将外貌永驻下来，但那毕竟是稀有的，而巫师本身就有青春永驻的特点，可能性更大一些。”
莫青奇道：“巫师要千语做什么？”
颜纪北道：“她不想露面，显然不想和魔阁的人再发生关系，当然也不能排除她和魔阁阁主洛淮有仇的可能，毕竟巫师，也是魔法师发展而来的。”
莫青沉吟道：“不对，如果他和魔阁阁主洛淮有仇，她大可直接去找洛淮，以她的实力，要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并不是难事。”
颜纪北奇道：“你说魔阁阁主洛淮已经风烛残年了？”
莫青反问：“难道你不知？三巨头的三个领导者，他们都是颜帝时期的人物，到现在年纪已经很大了，若非他们权势极大，平日里都在吃一些灵丹妙药，以他们那平常的武学修为，怎么也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颜纪北又是一惊，道：“他们本身的实力很弱吗？”
莫青笑道：“在百年前，他们的实力自然还算顶尖的了，但是现在，跟他们的属下一比，自然是差得多了，加上他们都是掌管一方天地的人物，哪里有时间修炼？”
颜纪北“哦”了一声，道：“如你所说，这巫师如果跟洛淮有仇，自己本就可以动手，那么她想要洛千语，或许根本就是因为洛千语本身的缘故。”
莫青道：“哦？”
颜纪北看着他，缓缓道：“也许，这个巫师，就是想要收洛千语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