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个人,一瞬间,自然也无法发出如此数量,如此全角度的暗器。
他不仅是他,而是他们。
黑暗中的他自然不止一个,实际上那里有三个,人数不多,可是如果你知道
他们是“岁寒三友”的话,你便不会觉得人少。
相反你只会觉得那三人同时出手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吴昕自然知道,在那些暗器从四周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
一个孤独的杀手可以在江湖上生存,他所知道的就必然要比别人多一些。
而恰恰多的那一点,在很多时候就是救命的稻草。
松树,梅花,竹子,这是他们三人的代号,却也是他们的名字。
三个高雅的名字,三个恶毒的人。
而他们最恶毒自然是他们的暗器,天上地下,很少有人能躲过他们的联袂一击。
即使是唐门,也对他们的暗器手法忌惮三分。
他们看着那漫天的暗器包围住了吴昕,脸上已浮现出阴笑,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的落寞。
他们的对手本不该是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这样杀人如杀一条死狗有什么区别?这本该是屠夫干的事。
只是,还好,吴昕并没让他们认定自己在做一件特别卑下的事。
吴昕突然不见了,从十几种暗器的包围圈中消失了。
三个人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难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下一秒,他们却也跟着消失。
灯火渐弱,但一丝的光亮在这样的黑暗里都能成耀眼的光芒,这里还不算暗。
吴昕又站在了原地,脚下是那些失去目标而相互攻击,散落一地的暗器,他站在暗器上面,静静的。
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安静,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再没别的声音。
他的心跳铿锵有力,他的心本来跳的更快,在躲避那些暗器的时候。
平静的水面当然没有缝隙,可是当有狂风的时候,波浪滔天,它的威武在显现,而它的缺点也暴露出来,那时便有缝隙。
吴昕动,那些暗器便如狂风吹过的水面起了变化,有变化便有空隙,那是吴昕的机会,救命的机会。
当然,有空隙也预示着有更大的危险,可是这个世界上,哪一件事又是没危险的呢?
面对危险的时候,你能抓住危险的弱点,你便能胜利。
吴昕所遇到的危险有很多,每一次都足够要他好几条命,可是直到现在他仍好好的活着。
良久,四周仍旧无声,吴昕缓慢的移动脚步,身形却突然就到了黑暗里。
那是刚刚一个黑影站过的地方,也是暗器来源之一。
那里自然早就没人,他们自然不会像傻子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等吴昕来切掉他们的脑袋。
他们早已消失,但吴昕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冷冷的笑,每一个杀手几乎都有自己的规矩。
而一击不中,即刻撤退这个规矩,似乎很多杀手都在用。
这似乎已是杀手的潜规则,就连岁寒三友都无例外。
这本不值得笑,杀手,要做的自然是杀人,而不是被杀,岁寒三友突然撤退也并不是多丢脸的事。
吴昕自然不是因此而笑,他笑的是三人撤退的方式。
他们实际上也并不是如他想像般的神鬼莫测,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面假墙,看似石壁,实际上却是一个小门,逃生的门。
他自然是从这里逃走的。
吴昕却没追,他自然也知道这样的逃生门绝不会敞亮的开在那里,某处必有机关格挡,等自己破解机关,人家说不定已回到住处,洗好了澡,舒服的躺在了床上。
更重要的是,他不必去追,这些人自会再来找他,这些人本也不是他求来的。
人的视觉也算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官,平时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当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种氛围,再普通的东西也会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而不普通的,很有特点的,给人的感觉就不止惊艳了。
眼前的地牢就是。
周围稀落的几盏灯火标识,已足见其广。而地下的寒气在如此巨大的空间里聚集,那种阴冷足以让任何一个胆大的人从内心里发出颤抖。
与其说这是地牢,倒不如说是地狱。
只是,即使进了地狱,吴昕所要见的第一个鬼也不是阎王,他要见的是那仆人。
他终于也见着了,虽然时间推迟了很久,但终归他是找着了,在数不清的洞穴尸骨中找到一个站着的活人。
那仆人也只是站着,像一尊塑像,浑身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被封固。
刺猬静静的凄惨的躺在地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仆人的面前是一排栅栏,将这个石洞生生分成了两块。
一块天堂,一块地狱。
栅栏外是坚硬的石地,栅栏内却是与石地持平的水。
恬静的温柔的水,看不出一点恶魔的样子。
水面如镜。
栅栏内,水面上的两个人头就像与那水面凝固成了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湿透的头发杂乱贴着,头上的杂物似乎也在说明着她们之前被水淹过头顶的情状。
她们是被淹死的,被绑缚在柱子上的身体只能绝望的看着水面慢慢的没过她们的腰,她们的胸,她们的头顶。
所有的挣扎只不过是让死亡来的更快,可是在那个时候很少有人会不挣扎。
即使是哑巴,也想呐喊出她们的恐惧。
所以她们不仅死了,而且死状甚惨。
仆人就那么冷冷的站着,像一尊泥塑,他似乎想就这样陪着他的主母真的化成雕塑。
可他终究不是,人还活着,就总要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那事是你多么不愿它发生。
“是她们?”吴昕道。
她们,自然指的就是肖无言的夫人和女儿。
他不想这样陪着仆人傻站下去,他就必须要做点什么。
仆人没说话,他的表情已无疑验证了这一点,那满脸的悲戚悲愤在叙说着他内心的痛苦。
吴昕默然,他想做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杀人他有千百种方法,安慰人他却几乎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你不是仆人。”吴昕道。
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神秘的笑,那笑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看一眼,便可以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仆人却仍如一个雕塑,不仅毫无惊讶,甚至连一丝的表情都没有,只有淡淡的稍带疑问的一个字:“哦”?
“一个仆人对主母的感情超过主子,你不觉得奇怪?”吴昕道。
肖无言被杀得时候,这仆人可以说并无多少伤心的。
“那我是谁?”仆人道。
他的语气淡然,淡然背后却也有一丝苦笑。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是谁,还有谁能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是谁?
可是现在他却把这个自己最清楚答案的问题抛给了别人,等待着别人给他答案。
这又是为了什么?
“肖无言。”吴昕道。
他的回答简单而干练,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
只是这个名字在此刻从吴昕的嘴里吐出,却无法不让人发笑。
仆人就在笑,大笑,刚才的悲伤被那笑冲的了无踪影,他的全身因为大笑而都在颤抖。
这实在是一个太好笑的答案。
肖无言,无声山庄的庄主,就在刚才已死在他们的面前。
眼前的这个人竟说自己是肖无言,刺猬有两个,难道肖无言也会有两个?
“好笑?”吴昕道。
“不好笑。”仆人道。
“那你为什么笑?”吴昕道。
“我已哭了够多。”仆人道。
多悲伤的事,多痛苦的事,哭了,发泄了,总要继续下面的路,要继续,就不必再哭。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吴昕自然知道。
而仆人说这样的话,话的背后,吴昕或许也知道了一些别的什么。
他已不必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