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朱门威武雄壮。
从这朱红大门下走入皇宫,仿佛是一下子到了巨人的国度。
刘郁看向前面那个带路的小太监。
不能不看。
整整一千两汇票啊,就这么地砸出去了。
在那小太监身上。
虽然,即使让刘郁来说,也是觉得这笔钱砸得值。至少从小太监口中得到了很多宫中的情报。可那也无改一千两银子的事实。
最后刘郁索性不再想了。
倒是冯云在旁道:“看来我们有些麻烦了。”
刘郁道:“哦?”
冯云气道:“你忘了路上遇袭的事儿?”
刘郁道:“怎么了,有什么文章吗?”
冯云道:“袭击你的是凌威,此子乃是太子的心腹肱骨,据说一身武道的修为都快赶上我爹了。”
刘郁总算明白一二了。
“你是说……太子……”
冯云道:“我入京比你长,人脉圈子也都不错,身边也有一些得力的人。所以涉入的也远比你深,知道的也就自然多了。太子,哼哼,此人在朝中是人所共知的蠢材废物。但陛下一直对他十分亲厚,好得不能再好了。原因何在?因为陛下实在是太宠一个人了。”
“女人?”
刘郁问。
冯云道:“我跟你说这么大的事,你却和我说女人?”
刘郁道:“这不还都是你在说?”
冯云拍头道:“好吧,就是这个女人,见面你就知道了,最美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慧贵妃,太子殿下的生母。”
刘郁想起那一千两银子的价值了。
“就是刚才说的那位慧贵妃?”
冯云道:“不错,我在京中,久闻她小肚鸡肠,不能容人,太子前脚杀你未果,后脚慧贵妃却出面给你讨要出身,我怀疑,这是要下暗手害你。”
要说过去,刘郁还有点怕,但是现在嘛。
“除了下毒和用药,还能有什么?了不起再围杀我?”
刘郁对此不屑一顾。
冯云却是摇头:“夫之兄,你不知道,京城龙盘虎踞,什么样的高人都有。那些太医,穷经皓首,一辈子钻研医理药术,下毒下药的手段层出不穷多不胜数让人是防不胜防。你即便是再怎么样的聪慧机智也会有中招的时候。很多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是栽在这上面。”
刘郁拍拍冯云:“放心,没事的……”
今非昔比。
此时的刘郁已经再不是初入京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一夜鱼龙变,刘郁已经由鱼化龙。
不要说区区的毒药了,刘郁已经是百毒不侵之体。
本命蛊的博大精深非一二三语可以道穷破尽的。
刘郁身怀本命蛊。
又修成了神秘莫测的蝉蜕神功,拥有不可思议的奇异力量。
再不是随便下毒就可毒到的。
那还怕什么。
刘郁,无所畏惧。
区区皇帝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朱门,瓮道,操场大殿,皇极殿……
不过皇极殿不可乱闯的,要小心绕开。
绕过皇极殿,再往左走,就是尚书房了。
到了地儿。
那头前的小太监一摆指尘道:“在这儿候着,可别乱跑!”
冯云一拉刘郁,到下边……跪下。
皇权森严,绝不是开玩笑的。
或许,皇帝会和你温言软语,款款问候,你要真把自己提上来和皇帝对着说话,就要死了。
大多数时候,需要的是,恭敬,恭敬,再恭敬些。
又得了片刻,一个干巴巴瘦高佻的老太监出来了。
围刘郁转了圈,捏着个兰花指,尖细的声音道:“起来,跟我进来吧。”
冯云又拉刘郁起来。
两人跟老太监身后进了这尚书房。
地面,是光可鉴人的云石地面。
旁边是金龙抱柱。
空气里微香暗浮。
往前,老太妃端坐在那儿。
冯云一拉刘郁过去,跪下,对一个方位叩头。
“微臣冯云,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刘郁,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冯云在旁边示范,刘郁倒也没出多大丑。
“平身,抬起头来。”
冯云起来。
刘郁起到一半才知道是让冯云起来,让他抬头。只得又跪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抬头。
噗。
慧贵妃笑了。
她道:“这孩子,虽不识规矩,倒也是相貌堂堂呢。”
老太妃在旁赔笑,小心道:“娘娘说笑了,想他一介草民,又是初入宫楣,能有多大见识,知道什么规矩。”
洪明笑道:“说得也不错。吴棠,你觉得如何?”
洪明这个皇帝,最信任的没多少,但吴棠绝对是一个。
他自登基后,可以稳坐皇位,和吴棠明暗里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从前太祖总说什么太监不得干政,但这规矩立马让太宗破了个干净。
到了中宗亦如是。
至于洪明,他更是独宠吴棠。
在宫内,吴棠就是洪明最忠心的一条狗。
不过这一切也非是无因。
当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
身边可信之人实是寥寥无几。
而吴棠就是这么一个例外。
“不俗。”
吴棠赞叹。
“哦?”洪明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如何不俗?”
吴棠低一下头道:“此子天赋异秉,骨肉均匀,内功也有火候,是一个习武的奇才。陛下,奴婢也就会这两手玩意,只能从这上面说了。”
吴棠这个老太监,武功高强,宫中人尽皆知。
万不想他会如何一说。
洪明心中一动,道:“果然如此?”
吴棠笑呵呵道:“奴婢哪敢欺瞒陛下。”
这么说来,冯云看上这个刘郁,不是为了捞银子养军,而是单纯的意气相投?
冯云入京,并没有被京中繁华所吸引,每日里仍是勤修苦练,从不间辍。
这个刘郁也是一样的一个武痴?
刘郁低头。
不敢不低。
他能感觉到来自吴棠那强大的压力。
直到皇帝洪明有了主意。
“这样好了,你要尚郡主,不可没个身份,却也不可无功而受赏。朕……爱妃,你说,恩赏他个什么好呢?”
总不能让他在皇宫里上班吧。
那肥差可也太大了。
慧贵妃道:“他既有武艺,让他当……当兵不好,当个牢头吧。”
“也好!”
洪明眼前一亮。
他非昏蠢之人。
洪明容许慧贵妃言政就是因为慧贵妃往往言之有物,提供的建议能说到骨子里去。符合洪明的心思。不然,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不至于到让其言政的地步。
比如现在。
他就一时想不到给刘郁补个什么样的职司好。
而慧贵妃说得就很好。
洪明灵感上来,提起朱笔,就手写了一道中旨。
自有一个小太监奉了到外头。
洪明道:“朕已经写了一道中旨。”
未经内阁允许的皇帝私旨。
“你明日就去刑部任职,一二月后,再有提升,老太妃,如此安排,可好啊?”
南王老太妃立刻起来谢恩。
刘郁懵懵懂懂随冯云,老太妃一起,出了宫门。
到了外头,刘郁道:“这就完啦?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冯云道:“这就对了,你以为呢。不过你放心,我这就去打听,最迟晚上,就可以知道你任的是什么职司。但听慧贵妃的话,是要你当刑狱牢役。”
他说着,脸阴了下去。
这牢头什么的,可不是个好活计。
在刑部,这样的人就是看门狗,守大牢的。
但从皇室的处置来说,却也是安稳的。
什么事也没有,就看个大门,要权有权要职有职,还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刑部天牢的黑暗,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也不知刘郁到时受得了受不了。
待到了下午。
刘郁正在家里逗丫丫呢,外头岳独恶进来了。
“怎么了?”
岳独恶道:“有个姑娘,一定要见您。”
刘郁皱眉,道:“看看去。”
那是个一袭青衣楚楚可怜低眉垂眼脸有泪痕的少女。
皮肤白晳,气质动人。
刘郁上午是没敢看那慧贵妃什么样儿,却可以看出,这个女子是什么样的人。
一等一的,美人儿。
“你要见我?”
刘郁不客气地问。
一点和声悦色也没有。
漂亮妞又怎样,对待陌生人他总是十分警惕的。
“你是柳宅主人?”
少女很吃惊。
这宅子,竟然落入到这么一个毛头少年之手。
“柳宅?现在是刘宅了,是我的宅子。”
刘郁一拂袖子,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少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我,我,我没地方去了,我叫柳思思,我过去就住这里……”
刘郁脑中一片清明。
柳思思。
原来如此。
他笑了:“你叫柳思思?你说你叫柳思思你就是柳思思吗?你怎么证明你是柳思思?或者说,你怎么从教坊司出来的。你是犯官之女,是在教坊司的吧。”
柳思思低眉垂目,手捧一卷册籍道:“蒙朝廷的恩典,我给放了出来,只是我……我……”
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没地方去了。”
她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刘郁心知肚明。
这就是北都,这就是朝廷。最麻烦,最可怕的,永远是这样的情形。上面还没表态呢,下面已经开始揣摩圣意提前布局下手了。
就好比某部书里的位高权重大小姐微微对一个鸟丝男透露出一丝好感,下面的人立刻掉节操的上前狂拍马屁。搞得鸟丝男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又好比投资方盛赞某女演技如何,导演就把妹子送上门来加深感情交手聊天,最后关灯睡觉了。
这个柳思思,就是被放出来的一枚棋子。
手法太拙劣了。
两世为人的刘郁哪不明白这个。
“没地方去,回自己原先的家,好,可以。本爷有钱,多你一口吃得,本爷供得起,也养得起你。但,凭什么?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养着你?”
柳思思一句话也不说。
刘郁叹气:“罢了,我的婢女还没到,这段时间,你就先当本爷的婢女吧。”
从小姐,到婢女。
但值此,柳思思也可以偷笑了。
她趴好,给刘郁磕头。
这是感谢。
“傻瓜,”刘郁捏起她的尖下巴:“你以为是一般的婢女啊,要陪睡的。”
柳思思身子一阵颤抖。
倒是岳独恶对她不错,在刘郁走后,有力的手臂拉起了她:“不要想太多了,东家不是坏人,你要聪明点,纵做不回过去的官家小姐,往后余下的日子倒也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