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雨还在下。
似是赶上了,就不见停的。
天气虽不爽人意,环境有些阴湿发霉,空气却着实清新了不少。原本这里的空气就比上一世那到处的雾霾天好不知了多少倍,又得这雨水的清洗,当真是大地如亲世界好,空气有灵吐故妙。
轻衣。
简从。
只撑起了一把竹骨油布的伞。
沉是沉了,挺笨重的,但也比蓑衣好。
看看街上,大多数人都用不起这样的伞。
要轻巧的,也有。
比如一些女儿家用的花伞。
这原是遮阳的。
若说挡雨,原也不是不行,只那辛苦印好的花色,怕是要糊了。而且伞面也不结实,说不得什么时候不小心地就破了,伞骨也不好,不定一阵大点的风就吹翻了。
所以说实用,反不如蓑衣。
虽说是丑。
却胜在了便宜二字。
而且还比刘郁手上的这把伞轻便多了。
故此,一些大户人家也是穿一袭的蓑衣,却非打伞。
这是因为,别人替你打伞未必如意,说来说去,其实,还是自己一袭蓑衣爽快些。不过是丑,又值当什么。
但刘郁手上的竹骨油布大伞,却捏在手中,拿得稳稳的。一动不动,半点不移。
可见刘郁手上的劲力已经增长到了何种地步。
哗啦啦……哗啦啦……大雨之下,却是好去蔡府的。
无论如何,关于蔡婉仪的事,总要给个交待。
刘郁本是坐车,他也喜欢坐车,特别是家里改的这种车子。
但毕竟是闷的,让人压抑得不舒服,不得不出来走几步。
反正刘郁对于北都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生面孔。
不是一些别有机心的,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纵是注意了,也不怕。
他有蝉蜕神功。
“呀呀,大哥哥抱!”
车里面的小丫丫从窗里露出脸来。
刘郁笑了笑,单臂伸出,小丫丫从车上跃起,扑到刘郁怀里。
“这丫头……”
刘郁轻声笑骂,单臂环住小丫丫,在她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记。
小丫丫吃了打,不仅不惧,反是咯咯地笑。
到了。
在西区老巷。
这里就是蔡家。
真是墙矮低三分,篱院半破开,院中无鸡鸭,不似乡里人。典型的一个穷读书的家庭。别说这外表不怎么样,里面却七七八八的屋子。东西院都有。
居然,还有十余的下人。
纵是惨点,但该有的官家气派还是要有的。
比如管家婢女厨娘等等。
还有一些附属的家眷。
在北都,这种现象很常见。
那些清苦的翰林,文吏,下层官员小吏,大多如此,有些候补官等朝廷放实缺,一个个勉强在北都住着,穷到了一家大小连主带仆都得喝粥的下场。
这就是大殷朝的官场情况。
有实缺的,有实权的,自然是抓紧了机会,拼命地捞钱。
老百姓把新上任的官叫饿虎饿狼。然后拼命尽可能挽留这群贪官尽可能的长留任上。
为什么会如此表里不一呢?
因为他们知道,官员卸任,换上来的新官,一定会大捞特捞。反是之前的那个,捞得不少,反会考虑一下政绩,会在任上做点实事。
所以是就怕新官来,不舍旧官走。
可,总也有一群不会捞的,没机会捞的,捞不到的,好吧,也许也有点是不想捞的,但那绝对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他们叫清流。
大多数清流之所以清是他们只能清。
如果有机会,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大贪特贪。
不过蔡家不是。
老蔡头学问好,属于读书读傻了的典型。
等他明白过来,已经老了,迟了,回不了头了。
唉……大多数读书人都希望读书科举走马为官的日子。
美其名曰——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其实呢,书读得好,科举过关,然后……要看你是不是有关系,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有门路,是不是有后台。
有。
好办。
一定给你一个实缺。
最不济,外放一个知县,还是不成问题的。
若是以上,什么都没有。
那连皇上也是爱莫能助。
你只好到翰林院当一个穷翰林。
又或者去做一个品级高点的御史。
当御史也是不好混得呀!
要想赚钱,就得风闻奏事,也就是参人。
且不说是不是被人当枪使,让皇上不高兴,参得人多了,你以为你不得罪人吗?迟早也是要被别人参奏的。
如果不参人,搞和光同尘,不得罪人。
呵呵,那和那群穷疯了的穷翰林又有什么区别。
老蔡就是,学问好,但偏偏什么都没有。
那就只好去做翰林了。
他还真做翰林去了,拼命的钻研学问。
这也是条出路。
好,当祭酒去。
唉。
没门路啊。
人家当学正,也可以混好点。
他呢,只能当祭酒了。
祭酒虽说名声好,但收入实是比不上学正啊。
学正多少也算官,也是可以捞点的。
祭酒就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一没人给他钱,他也捞不到钱,还得真花心力苦功去教学。好嘛。这教出了个下自成溪,也还是一个名声好的老祭酒。总体来说,就是衰啊。
刘郁亲自登门。
门开了。
这破门,开不开里面都一目了然。
老蔡家不好,死气沉沉。
刘郁递了贴子。
过得一会,他被请入正堂。
大堂上,一对老头老太太坐那儿,两人脸色都不好。
刘郁上前见礼。
好一会,蔡老头说道:“你,就是许家那丫头介绍的那个人?”
刘郁恭敬道:“淮扬刘郁刘夫之,见过……老大人。”
蔡老头皱眉,伸手,哆嗦地从怀里掏出了汇票。
“后生啊,我家丫头,疯了,嫁不了你了,钱,我退给你,你啊,找别人吧。”
老太太眨巴眼,有些不舍,但没说什么。
刘郁瞧了钱,笑了。
他没接过来,反问:“我可以看看小姐吗?”
老太太偏过头,声音梗塞:“还看啥,都疯了都……”
说着就想哭。
刘郁歪头笑笑道:“是这样,啊,两位。这事呢,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要说这到底谁是谁的责任,我估计是说不清的。谁身上都可以扯出皮来,谁也都可以推出这个责任。不过老大人清正,刘郁佩服。别的不说,就冲老大人这股子清正家风,人我要了。而且,我还要补偿您二位。”
他从怀里摸出三张兑票。
没错,不是汇票,是兑票。
盐商钱行已经在北都开办了。
自然是可以发行兑票。
没理由一直让四通钱庄赚钱。
“我在西街开了一家盐商钱行,这是那里的兑票,凭票支付,虽说是西香币,但和银子是等值的,你们二老也可以在那办存储业务,这样呢,不用挖坑埋银子,银子就存钱行,要用了,就去支取,挺方便的。”
明明是人家闺女的事,刘郁说着就扯到了钱行的推广业务上了。
蔡老头和老太太面面相觑。
那钱……算上之前的汇票,这就是一共五万两的银子了。
蔡老头道:“可,可,她,疯了呀……”
刘郁一拍胸道:”我养!这事因我而起,就该因我结束。二老放心,婉仪过门之后,我会对她好的,还会想法给她治疗。你们二老都老了,还能照顾婉仪多久?这个担子该我抗。只是二老也要体谅,我已经是要注定娶南王郡主的了,所以不能正妻位以待,只能以之为妾了。不过二老放心,我虽干不出宠妾灭妻之事,也断不容她被别人欺负了。我会保护她,照顾她,请二老放心。”
“可……”
老太太仍道:“她,疯了呀。”
刘郁袖子往下重重一拂:“二位,我刘郁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好,好,好!”
老蔡头激动了。
“你,不错,勇于承担责任,好,很好。”
他激动地手都抖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承担这份责任,也不枉我豁出去老脸把婉仪从庆国公府领回来。虽一时受激,但安知又不是好呢。也许她很快就会好的。当妾也无所谓,老夫相信你!不过,钱,你还是要拿回去的。”
刘郁摇摇头:“这钱,我一定不能拿回去。二老,刘郁知道,婉仪疯了,这不再多钱也弥补不了的,我一介商人,没别的,只有钱,老爷子,您不收,那就是嫌少了。”
“这——”
蔡老头最要名,可是万不想落一个嫌钱少的罪名。
蔡老太太忍不住了,抓过来,道:“罢了,我带你看看婉仪。”
蔡婉仪在一间偏房里。
她在庆国公府里穿得本就素。
现在更为朴素破旧。
整个人,不说蓬头垢面,也好不到哪地方。过去脸上多少可能还扑了点粉,或用了点膏脂,最差也是洗干净的。现在估计是没洗脸。就呆呆地,坐在那,双眼无视,有若木鸡。
倒也没太离谱。
刘郁心中有数。
这时的蔡婉仪估计已经在恢复中了,只是一时无法面对现实开始自闭。
出了偏房,到了院中。
刘郁回身道:“我明儿个来接她,对不住,因为后天就要和南王府结婚,所以,只能低调点,偷偷明天提早一日的过门。”
蔡老头别无意见:“中。”
他也太好打发了。
刘郁走了。
蔡老头回想一下,人还是不错的,就是小了点。
老太太对光看兑票,叫道:“老头子,这东西什么玩意儿?”
蔡老头有点见识道:“这是兑票,和一般汇票不同,不过也一样,凭票就可以支兑银钱。我以前见过,却没用过,放心,真玩意。”
老太太道:“那,咱可快点把钱兑出来。这轻飘飘的纸,总让人不放心。”
蔡老头叹息道:“这里五万两银子,你把钱取出来咱往哪放?在院子里装银子?就这破围墙,能挡住谁?放心,这玩意不是朝廷的钞宝,是兑票,绝对可以兑到银子的。如果是存取银子,比四海钱庄还要好。可以省一大笔手续费。”
老太太道:”哎呀,这么说来,咱们发了?”
蔡老头神色古怪地看手上的钱票:“是啊,有了这笔钱,我也可以安心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