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回到家,把乌鸦先放一放。
毕竟,他接下来要去严笃的府上赴宴。
从冯云那儿他已经知道严笃的宴会是什么性质的了。
这样的宴会,不要说带一只乌鸦了,就是一只真正的八哥都是不合适的。
但当他方一出门,马车一出府,就看到匆匆而来的龙千里。
刘郁皱眉。
但还是让龙千里上车。
龙千里一身汗。
不是夏天,龙千里却是这么一身汗,显然不正常。
刘郁给他一块毛巾。
这是擦车子坐椅的。
但一来吸水强,擦汗也合适。
二来龙千里不是那号穷讲究的人。
三来你一身大汗,好意思不擦么?
抹了汗,龙千里神色有些复杂,被刘郁往手里塞了一瓶酒,这才道:“你今儿闹事了?”
刘郁有些讶然。
没想到才发生的事就给这货知道了。
他也大约明白龙千里这么跑一身汗的是怎么回事了。
“被几个地痞小流氓堵了,你该知道的。”
龙千里一拍大腿叹道:“果然如此。”
随即他解释了一下。
如前说的。
什么时候,一般都有黑社会存在的。
甚至,有的时候,那些黑社会,或许,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人人都避之如同蛇蝎。但,说鄙视也好,说瞧不起也行,都无损于黑社会的强大实力。
比如北都的酒爷。
还有,和酒爷并肩称雄的戚爷。
北都的打行,力巴,地痞,流氓,混子,大多都在这两位门下讨饭吃。
这些人,看似低贱,是下三滥,但却都不简单。
正所谓,你是美玉良瓷,人家是破瓦烂石,你就算比他们硬,碰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再比如,狗屎低贱吧。
正常人会愿意跑去踩吗?
没错,你是可以踩,一脚也就踏扁了。
但之后呢?
你的鞋也脏了,脚也臭了,别人也会用异样的眼神来看你。这又是何必呢。
故而,真正的智者,是不会和这些人计较的。
“那么,我有麻烦了?”
刘郁淡淡的问。
龙千里道:“暂时没有,不过却也得小心,不出竟外,你已经被盯上了。”
刘郁道:“你是说他们不死心?还想报复我?”
龙千里道:“自然不会,他们哪里能够和你作对。只是……”他悠悠一叹道:“只是你已经入了他们的眼,他们固不可能来找不自在,还会在今后退避三舍,可只消有机会,那是会彻底报复回来的。旧时堂前王侯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老弟,你虽得富贵,未必永享富贵,这世上的小人,他们不敢锦上加炭的对付你,却会雪上加霜的报复你。人啊,总有一个走背字的时候,到了那时……”
是啊。
这里是京师,是北都。
是大殷朝的政治中心。
在这里看上去高不可攀的人多了,一个个公啊侯的,高官显爵。但那都是虚的。说实际,还不如一个地方县吏要安全。
在北都,曾经高高在上,未必不会有朝一日跌落泥泞。
只看教坊司。
多少曾经名门闺秀,大家小姐,美色,艳名,声动一方。是整个北都人心目中的偶像,是仙女,是女神一类的存在。
可一到家中有变,从云端跌落,发配到了教坊司,就从女神变神女,昔日的高高在上变得人尽可夫。
这就是变化。
如酒爷这样的小人,他们不会在你最辉煌的时候对付你,却在暗中默默等待那种良机。大多时候,他们总是可以等到的。这也是,即使高官显贵一般不敢轻易往死得罪他们的原因。
“放心,”刘郁中只在自身,才不把什么酒爷的放眼里呢:“我说龙哥你找我,就这事?”
“那酒爷也是有一定关系的,他找来找去,也就找到我这,我可没想到你一转眼的就闹了这一通。”龙千里一脸苦涩:“兄弟,你是南郡马,你是高高在上,你是不必给这哪的面子,我不行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卫统领,他们不找你找我啊!”
刘郁听着奇怪,忽然心中一动大约明白了:“你拿人家钱了?”
龙千里终于叹气。
刘郁拍拍他道:“好了,这事我的确是不准备罢休的,但既然是哥哥的面子,我给了。”
果不其然。
龙千里在暗中收这些黑社会的保护费。
说得也对。
黑社会嘛,肯定是要交保护费的,不然怎么混。
北都五大营。
最有势力的,最超然的,就是禁卫营。
别以为禁卫营就是给皇宫站岗放哨的,就是一看大门的。但凡事接触到宫里,统统都不简单了。
虽然看似禁卫营没有什么特殊职权。
但他们去可以影响到宫里。
他们能够接触到宫中的太监,那是能影响到皇上的一群人。试问,谁还敢随便得罪禁卫营?
至于太监,当然会和禁卫营勾结了。
要知道,这些太监,在宫里往往都是三孙子,可出了宫,统统都是见官大一级,逮谁都是要给面子的。
而太监想要出宫,就要看禁卫营了。
关照你,看下腰牌就放人,甚至看脸也行。
不给面子,腰牌呢,印信呢,有没有旨意啊,有没有挟带宫中物品啊,有,我们需要印证一下,你要等一会,等多久?给我蹲那蹲着!
所以说,禁卫营虽是看大门的,权柄也是很重的。
宰相门前四品官,何况是看皇宫大门的。
因此,禁卫营还是有点权利的。
不过,光有权,没钱也不行啊。
进出宰相府,人家是要塞红递钞。
但皇宫大门,你敢堵大臣们试试?
参不死你。
你敢堵太监们试试。
翻脸了都不好看。
所以,没钱。
看皇宫大门是好差事,没人得罪没人欺负,可就是没钱。只能按月拿死银子。
所以龙千里日子过得差。
所以他才到处收钱。
收酒爷的钱。
不捞外快,靠本金生活,怎么过得下去。
所以龙千里才找到刘郁这边求面子。
说开了也就好了。
不多一会,到了严笃家。
严笃的府邸和他父亲严青隔了一条大街。
没有错,这对父子不是生活在一起的。
因为严青生活朴素,每天清粥咸菜,再多就加萝卜干。
这样的生活严笃哪里受得了,自然是搬出去自己个过了。
倒也没人说孝不孝的。
严青生活犹如苦行僧,是人都吃不消。
谁能想到一朝次辅的生活会是如此之清苦呢。
而严笃,那就对不起了,他是一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
特别是,他极好女色,堪称是色中恶鬼。
光小妾就已经陆续娶了九个。
虽说以大殷的规矩这也是可以的,但只要是要脸的都会在此事上克制一二。正常一二个,要么三五个,多了就显得过分了。
特别是严笃,你才多大啊,就搞了九个小妾。这要到了你七老八十,那得添出多少?
索性,也不装了,严笃在此事上搞得光明正大了起来。
他既然事无不可对人言,都敞开了,那别人反而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再说了,这种事,自己臭,是真臭,但大家都一起,就不是臭了。
所以严笃之后广招美女置于其家,多请朋友共玩共乐。大家一起开无遮大会,也就亲近起来了。
他也渐渐视,愿意到他这来玩的,为自己人。
刘郁就这么来了。
东大街。
严府。
当然,是西边的严府。
严笃和严青,一西一东。
一边金壁辉煌,灯火通明。
一边乌黑寂沉,老树冷庭。
两边格格不入,泾渭分明。
刘郁停好了车,果然,看到车来车往,络绎不绝的人群。
进入严笃府中,一片热浪扑面而来。
一个个美女轻衣薄衫,左右穿行。
刘郁放眼望去。
俊男,美女,衣冠,禽兽。
这里真是,金壁辉煌,雕梁画栋,白玉为阶,彩凤为屏。
花园里搭了个戏台子,一群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
其余地方也是三五成群地到处玩。
刘郁对此是不感兴趣的。
他兴步登楼。
找了个冷清的地方坐下吃喝。
都是些糕点酒果,却比较美味。
刘郁很喜欢。
噔噔噔……严笃上来了。
刘郁回身相迎。
严笃挥手,道:“你不喜欢玩?”
这可是大人物。
刘郁道:“也不是,能玩当然要玩的。不过,我不喜欢唱大戏,咿咿呀呀的,听不懂,也觉得难听。至于女人……”
严笃府中的女人很多,外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任君采摘。看中了,满意了,拉过来,想怎么样都可以。到处都是花前月下,到处都是莺歌燕舞。
严笃会意。
“有道理,回头,叫府里也采办一个南曲班子。这一天到晚唱大戏,我说我怎么渐渐听不下去呢。”
至于女人……严笃明白。
这是洁癖。
他认识一个人。
十分讲究。
看别人当面吐一口痰都一整天吃不下饭。
如刘郁这样,你不能说他不好色,但破了身子的女人,他想必是不在意有。不对,他又收了蔡家女,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啊,明白了。
他是喜欢,自己碰过后,不容别人碰的。
严笃府里的女人虽多,虽好,但也只是在严府里玩。
固然你真喜欢了,可以向严笃讨要。
但这说出去就是笑话。
这里的女人再好,玩物尔,玩罢了,讨要?这不是让人耻笑么。相当于纳妓为妻。
大殷律法规定。
妓女,只是妓女。
出嫁,也只是给人当妾,是不可以当妻子的。
纳妓为妻,传出去,官场的仕途就惨了。
这种进亦难,退亦难,也无怪刘郁登楼,退避三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