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府。
谢家的院子。
只不过这里只谢芷留下来,小萧氏跑出去了。
整个国公府都动了起来。
隐隐还有,诸如苍天有眼,祖宗庇佑,皇恩浩荡之类的叫唤。
永淳公主十分不屑。
”至于么,叫成这个样子。”
刘郁抬眼。
他可以看到谢芷眼中的羡慕嫉妒恨。
刘郁低语:“你不懂,回头我跟你说。”
从谢家又拿了两万两银子。
谢家是掏钱了。
这么一个巴结慧贵妃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所以前后算起来,谢家掏得是六万两银子。
刘郁还拉永淳公主过来和谢芷坐了一会。
和谢家客气半天,刘郁去符隐那儿拿画。
当刘郁出现在符隐面前,即使冷漠如符隐,她小嘴也惊讶地微张,显然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符隐房里,十分简约。
女儿家的用品很少。
那些精美的衣服,珠宝,首饰,都十分普通,平庸,乏善可陈。
有的也就是种类不一的画纸,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画笔,墨水,砚台,一些颜料,不过十分少。
还有就是一些成品的画作。
这些画作有的被精心收起来,放在一只只大瓷瓶的画桶里。
有些,则是随意摆放的。
刘郁看了之后就明白了。
因为符隐善画,所以府中有事没事会让她画些应景的画作以助兴什么的。或是一些风景画作什么的。
还有一些,是罕见的工笔画作。
刘郁瞧了之后就明白,这是应景之作,是小姑娘随手涂鸦,随便画的。也不能说不用心,但用的主要还是技术。没有在画作中投入真正的感情。
所以才会随便的摆放吧。
永淳公主道:“咦,这小姑娘,画得不错啊。”
她也学过,自然知道这些画作的好坏。
以符隐的年纪,再看这些画作的绘画技术,对于她来说,是难能可贵的。至少,永淳公主自己是远远比不了的。让她由衷地佩服。
“真正的好画该是这里的。”
那是画瓶里的一卷卷被上了轴的画作。
不是油画,所以画作可以被卷起,做成了挂轴,是为了方便把画卷起来保存。
只不过,符隐财力有限,无法制作出再存放画作的锦盒。只能这样放在她的画瓶里插着。
此外还有一些被堆放起来。
刘郁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
即使乱,但自己的东西也是分三六九等摆放的。
虽然看上去是乱,却乱有乱的规矩。
刘郁拿起一卷画作的时候,明显看到符隐脸上隐隐的愤怒。
那是不由自主的无能无力,是软弱,也是痛恨。
符隐没有别的爱好。
每个月的月例也只有干巴巴紧巴巴的五两,还经常遭到各种名目的克扣,有时只能拿三两,比府中的一些大丫头都不如。
她早没有普通大家闺秀的那些臭毛病。
她不喜欢金铢银宝,不喜欢首饰衣裳,她对吃食也不甚讲究。对一切都冷冰冰,淡淡然。她尽可能让自己当一个隐形人。
只有一点。
画。
画画。
作画。
这才可以让她的心有一点生机,让她觉得生命,有一点趣味。
这是一幅风景画。
画上是一座别致的小亭子。
寥寥几笔,几株森然颓败的老树,残缺不全的石头,还有那,孤孤单单的亭子。
这种孤单寂寞冷的独特画作印入眼帘。
刘郁前世学过画。
虽然他本身的水准也就是画画漫画的水准,还是差得那类型。
但欣赏眼光却还是在的。
“这,感觉没什么呀?”
永淳公主看不出来。
“不,不一样的,你没发现吗?”刘郁指画道:“这些画,已经有了意境。”
“意境?”
“就是独特的个人风格,这一点很重要。”
刘郁侃侃而谈:“天下画画的多了,学人的,临摹的,但那些仿得再好的,为何也不是大师呢?有的人,其画已经临摹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假的毕竟是假的,真的始终是真的。就是因为,画者的心不同。高明的画家会在作画时投入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体悟,这是临摹者很难做到的,即使可以,也只是模仿得像而已。这种独特的东西,是只有大师才有的,自己的风格。而符小娘子已经掌握了这能力,她的画作,就像她的心一样,不过,除非是知己,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永淳公主不服气:“说得好听,就不信你看出来什么了。”
刘郁笑了:“是孤独,是寂寞,是与世间的格格不入感。”
他回头。
符隐正露出惊讶的面容。
一直保护自己的符隐,这一刻,感到自己的心被挖出来,就近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观看。
她的心,就是那幅画作。
就见刘郁双手环抱,把一筒子的十余幅画抱起:“全拿走,你不介意吧。”
“啊……”符隐很介意。
这是她的新作。
她的画,画出来,除了不需要的,她自己满意,欣赏地,就制成轴,收藏起来。等画筒满了,再梳理一遍。特别是最近,她画技高涨,技术提高,一些画自己都很满意。
刘郁过来竟然想打包。
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简直就像一个恶棍要抢走自己的孩子一样。
“不,不可以,我的画,不好的……”
符隐有些结结巴巴。
她知道这个大恶人很厉害,府里人都要给面子。
他真要抢自己的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自己硬要拦,还会落一个不懂规矩的责难。
可那些画,她真的很喜欢,不舍得给。
正如刘郁说的。
这是她投入感情画的画。
被拿走,好似心情,感情,孩子被夺走一样。是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也好,不过,总不能让我两手空空的回去吧。”刘郁笑眯眯地对符隐道:“这样好了,哪些画可以给我,哪些画不可以给我,你自己选,好么,至少,多给几幅吧,嗯,三幅,怎么样?”
符隐,不可以拒绝。
对方没有全抱走,很给面子了。
她想了又想,终于挑了三幅给刘郁。
永淳公主道:“我呢,我呢,我也要三幅。”
符隐吓了一跳,一向平静无波的小脸泛起了为难。
忍痛给了刘郁三幅画犹可为也。再给三幅,就要摧肝伤肺了。
“好了,你凑什么热闹,你又不是真心喜欢她的画。”
刘郁这样说。
敢这么和永淳公主说话的,估计也就是刘郁了。
永淳公主也的确是凑热闹。
她并不能理解符隐画作中的特殊魅力。
那是一种独特的意境。
“说得好像你懂似的。”
永淳公主有些生气。
刘郁看了眼符隐,微微一笑:“我当然懂。我还记得,年前时候,父亲猝死,我也是刚刚死里逃生,一大家子眼看就要烟消云散,那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吸了口气。
“我醒之后,知道吗?我娘,亲娘想的第一件事是把另外两个,我爹的正妻和妾完全逼走。她根本不知道家里面临生死危机。我动用了一些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朋友才勉强化解,我努力做别人不理解的事,稳定了家里,小有成就,结果就被大人物看上,最后,一个命令,就不得不入京。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能给我指引,我得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而行。从这方面来说,我和她都是黑暗中的独行者,只不过,我比她运气好,混得好,但我们本质上,有相同的东西。所以,我才可以明白她的画啊……”
永淳公主有些懵了。
符隐则是有些痴。
他,果然懂我?
出了庆国公府。
不远,已经可以看到来宣旨的小黄门了。
刘郁和永淳公主一行转入旁边的小巷,避了过去。
待黄门侍入府,刘郁对永淳公主道:“走吧,该回去了。”
永淳公主不干。
托了刘郁的福,她收到很多零用钱,想要大花一笔。
“才不要,我好不容易出宫,你也看到了,宫门都是你们这些家伙把守,一天到晚为难我们,我出一趟宫,容易嘛,这就回去?想都别想。我要买东西,大买特买,全给你拿,不许拒绝,否则回头我就告诉我娘,你也知道,母妃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
“拜托!”刘郁哭笑不得:“你在宫中,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找内府就可以了嘛,自己出来买东西,那还要内府干嘛?慧贵妃娘娘是让你赚零用钱存起来当日后嫁妆的,可不是让你买乱七八糟东西的。何况,东西买了,你怎么拿回宫去?这大包小包的回宫,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到时还不是你自己麻烦。”
永淳公主捂耳朵。
和这家伙说话,总觉得自己好像变笨了许多。
“不管,反正我不要这么早回宫……对了,去哪儿都不方便,就去你家。”
“啊?”
“说起来,一直就觉得奇怪呢。东西北三府的女儿我都见过,就南王郡主冯芸搞得神神秘秘的,一次面儿也没见过呢,这次非要见上一面。”
“这……”
刘郁大感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在,冯云不在,她比较忙。
南王府养军,最好就是借助海贸。
东王虽垮,但积下的人脉勉强还在的。
昔年,东王一脉号称东海屠,这是赫赫杀出来的名。
南王借东王之威,暗中啸聚海盗引为己用。
这许多的奔波劳苦,冯云怎么可能闲得下来。
去就去,引开她的注意力就好了。
刘郁目前在北都有三处房产。
这是明面上的。
一处是原南王府,正拆了重建。
一处是西园别府,正在建筑。
还有目前居住的东南老巷,老柳宅。
刘郁带永淳公主到的就是老柳宅。
永淳公主没少去过别家大臣的地儿,当玩呢。不过这老柳宅的郁古青森还是打动了她。
“你这家伙,住得还真不错,母妃说了,老宅子才养人,难怪你故意得罪我,死活想赖在家里不出来。也是,搁了我,也不想出来。”
推门望月,人朝里走。
愣是没人敢拦。
刘郁府中的侍卫多是南王府出来的,都知道些轻重。
宫里出来的,老爷也只敢在后头陪,这玩意,谁敢上前拦路?
直到进了里院中庭,这里被刘郁用糯米鸡蛋加汉白玉大理石砌出了一整块儿的平地。
白雪天和小丫丫两个骑两辆木马造型的儿童玩具车,小脚蹬蹬蹬地,一身彩色纸甲,手舞木头刀剑,咿咿呀呀地打闹。
“我是女魃,来将受死。”白雪天舞动木剑。
“我是妇好,才不投降。”小丫丫不甘示弱。
然后两个小丫头蹬着刘郁重金打造的三轮木马小车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永淳公主一下子斯巴达了。
“好,好,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