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的阳光笑吟吟的抚摩着丹江两岸的垂柳,仿佛在爱抚着自己的恋人。
孟琳蹲在水边,捋起袖管,拿巾帕将自己的面颊、粉颈、双手和双臂细细的揩洗了三遍。
崔护立在一旁,手里捧着炊饼和竹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青丝、她的面颊、她的粉颈,还有衣领内若隐若现的诃子。
“看什么?”孟琳拧干巾帕,站起身来,揩干双手,冲崔护撇了撇嘴,垂下了眉眼。
“看你!”崔护说着话,将手中的炊饼递了过去。
孟琳没有接,她抬眼脉脉的瞧着崔护,眼眶内忽然闪现出一汪亮光。
“你先吃吧,我不饿。”她转过身,沿着江水,缓缓向东走去。
此处的丹江,自西而东,横在一行人面前。丹江对岸,耸立着重重的山峦。一条不知名的小河穿山而过,由北向南,汇入江中,仿佛一口横刀劈下,将那重重的山峦一分为二。一幅幅藤萝,一丛丛山草,一棵棵横生的小树,将山峦装点得青翠欲滴,宛如要留住那已然离去的夏景一般。
祁天辽脱去了上衣,卷起裤管,怀中抱着一大捧柳条,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对岸走去。每走几步,便将柳条插入河底。不多时他行到对岸,那柳条也如同一列军卒,齐齐整整的排在水中迎接他们的长官一般。
“嘿!三郎!”祁天辽立在对岸,高声喊道,“快,让孟小姐上车,你顺着柳条,把车拉过来!快点!晚了,柳条就被水冲走啦!”
“顺着这条小河一直往北,就到武关了。我们快些走,去武关过夜!”一行人涉水到对岸,祁天辽开口安排道。随即他又转向孟琳,开口问道:
“孟小姐,车拉快一点,你行不?”
“我行的!”
“好!三郎,我们都上车,我把马赶起来!”
南天的日头在一行人身后投射下暖融融的金光,车马辚辚,和着啁啁的鸟鸣和潺潺的涧水,仿佛在欢迎他们。孟琳将右手放在崔护掌心,左手拉开窗帘,山风阵阵掠过,将草木的清香送入她的心脾,让她感到格外的舒坦。
然而过不了一炷香的时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蓦的撞破了这一片清新。
前方不远处的山涧边,一个红衣人正同四个褐麻布短衣人交手。涧旁和涧内各横着一具尸首,鲜血已将涧水染红。
一见这情形,祁天辽一边将车赶到道旁,贴着山壁停靠住,一边吩咐车厢内的崔护:
“你和孟小姐,拔刀!”
“你呢?”
“我有兵刃!”祁天辽说着话,从车上跳下,左手捏着马鞭,右手将袖中的短剑抖了出来。
此时那红衣人又放倒了一个敌手,余下的三人堪堪心生退意,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却蓦的从身后撞入了众人的耳鼓。
“快伏倒!”祁天辽一眼瞥见身后赶来的四骑马上乘者都带着弓箭,赶忙开口提醒。
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几声掠过,一枝羽箭已笃的钉在了车厢的门框上,一枝羽箭被祁天辽手中短剑格开,一枝射空,还有一枝却从那红衣人的肩头擦了过去。
“呀!”那红衣人一声清叱,右手中横刀虚劈一记,扭身将左臂一抬,一枚袖箭哧的飞出,将一个乘者射下马来。
此刻已有两骑马逼近马车,一个乘者掣着一口陌刀,朝车厢内刺去。另一个乘者逼近祁天辽,一条矟捅向他的前胸。
祁天辽后退几步,左手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马眼上。那马咴咴一声,前蹄腾空,将乘者掀了下来。祁天辽拔步上前,夺过矟,照着他的肩头猛刺下去,将他钉在了地上。
此时车厢旁那乘者的陌刀已刺透了车门,却被崔护死命捏住刀杆。那人急切拔不出来,索性弃了陌刀,拔出腰间的横刀,转到车厢侧畔,往窗内捅去。却不料祁天辽从斜刺里上前,手中的短剑插入了马腹。
那乘者自然也顺理成章的被掀了下来。祁天辽倒转剑柄,朝他前额猛击一记,将他击晕了过去。
可此刻那红衣人却有些左支右绌,不但肩头被伤,肋下、腿上仿佛都湿漉漉的在往外渗血。祁天辽双眉紧蹙,拾起地上的弓箭,射翻了一个步斗人。
“上车!”他一边朝那红衣人喊道,一边又拾起一枝羽箭,去射那最后一名乘者座下的马。不料他一时慌乱,这一箭居然没有射中。
那红衣人且战且退,往马车而来。祁天辽又拾起一枝羽箭,屏气凝神,终于将那匹马射翻。
此时那红衣人已奔到车旁,崔护和孟琳将那人拉上了车。祁天辽扬起马鞭,狠狠抽了几鞭,那马一声嘶鸣,往前猛撞过去。
一个敌手躲闪得慢了些,被撞得飞到了山涧的对岸。
日头渐渐偏西,光线时而被重峦遮挡,时而越过山头洒落下来,却被那狂奔的马车一次又一次的撞破。祁天辽半跪在车厢前,一只手死死把住门框,一只手紧紧控住缰绳,生怕马一个失蹄,那可够他们受的。
然而他依旧不忘朗声吩咐崔护:
“包裹里有纱布!裹伤!”
“女人……”
“你背过去!我来!”
听到崔护不由自主的说出“女人”二字,祁天辽心头禁不住微微一震。
天穹渐渐笼上了一层青灰,拉车的马也筋疲力尽的收住了四蹄。
“把她扶出来透透气!”祁天辽跳下车来,帮同崔护和孟琳将那红衣人抬到了车外。孟琳将一片毡毯铺在地面,众人将她轻轻放倒在了毡毯上。
她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眼睛不大,高鼻梁下是一双薄薄的嘴唇,虽说眉眼端正,却也委实谈不上漂亮。她发髻已乱,几绺青丝散落在那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瓜子脸上。
祁天辽俯下身去,见她身上共有四处创口。右肩一处,左臂一处,左肋一处,左腿一处。虽已裹上了纱布,可苦于没带金创药,创口仍在不住的渗血。
“天哥,她还在流血。”崔护瞧了那女子一眼,焦急的对祁天辽说道。
祁天辽双眉微微一蹙,四下里扫视了一遍,显是没有发现可以止血的草药。他又仰头朝道旁的山崖上扫视了片刻,眉头蓦的舒展开来,当即捋起袖管,朝山崖上攀去。
“天哥,小心啊!”
那女子显是朦胧看到了祁天辽在徒手攀崖,想抬起头来,却委实力不从心;想开口拦阻,喉间却只挤出含糊不清的几声**。
孟琳瞧着她,摇了摇头,拿手巾轻轻的替她拭抹着伤口渗出来的血。
“三郎,接着!”祁天辽将一大捧草药扔下山崖,“去水里洗了,嚼烂替她敷上!三郎你背过身挡着!别让我看到了!”
说着话,祁天辽仍攀在山崖上一动不动。俟崔护背过身挡住那女子,他才瞧着下方,一步一步的攀下崖来。
“上车!”瞧着那女子伤口的血已止住,众人又将她抬上车去,祁天辽则牵起辔头,往前缓缓而行,“再走半个时辰,就到武关了,今晚我们可以歇在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