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在下,窗外宅院中的竹子已全然看不到一丝绿色。
倏啦一声,卧房的门被拉开了,秦潇和李毅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李先生!”祁天辽先朝李毅躬身讲礼,再问秦潇道:
“青青好点了没?”
“好些了,刚喝了些粥,眼下睡了。”秦潇说着话,将手中一副甲递给祁天辽,“青姐的甲,李先生叫人修补好了。”
“多谢!”祁天辽忙朝李毅施礼。
“不必客气。”李毅说着话,在墙边一张坐席上坐下来,接着说道:
“今天早上,皇帝已颁诏改了元,但眼下他连城楼都上不去了,恐怕不讳就在这一两天之内。祁秀才,你入内当值,可千万小心!”
宣仁门在祁天辽身后轧轧的关上,仿佛将傍晚最后一丝白光挡在了宫墙外。
东城东墙下,一字排着七个府兵,队伍西边五七步远处立着一个军官,左手握着腰间悬着的横刀柄,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朝宣仁门处张望。
祁天辽一见那军官,料想便是檀青所说的“陈参军”了,赶紧趋上前去,朝他躬身施礼道:
“小人檀青,前来伏点札!”
“檀……青?”那军官乍一听到祁天辽的声音,不由得迟疑了片刻。
他上前一步,定睛朝祁天辽的脸上瞧了瞧,此刻祁天辽也刚好抬起头来,二人的目光对到了一处。
刚一看到对方的脸,二人心里都禁不住“咯噔”一下,同时暗自忖道:
“怎么是他?”
映入二人眼帘的,俱都是一张虽然久违但仍旧熟悉的面孔。
那军官看到的,是少时常常慷慨接济他的祁天辽。
祁天辽看到的,是先时把守武关的关令相公陈韬。
“檀青,”陈韬虽然不明白为何今日祁天辽会代替檀青来当值,但相信其中一定有缘故,当下便不点破,轻咳一声,将头一撇道,“归队!”
“是!”祁天辽躬身施礼,朝队伍跑去。两名本挨在一处的府兵给他让出一个空位,他很知趣的塞了进去。
再等片刻,又有两名府兵进入宣仁门,站入队伍。陈韬吩咐将队伍摆齐,把手一挥,领着这一队十名府兵往西而去。
一行人一路往西,穿过东城、夹城和东宫,进入宫城。一路上,陈韬吩咐两名府兵去重光门、两名府兵去明德门,两名府兵去则天门,自己则领着余下的四兵,一路行到了乾元殿和天堂之北的贞观殿外。
朔风依然在不住的扫着,雪下得正紧。虽有小内侍拿着铲子和扫帚不停的清理,可路面上仍旧积着三二寸厚的雪。
据李毅推测,天皇不讳就在这一两日间了,眼下天色已晚,仍在宫中穿梭不息的内侍和宫女仿佛证实了这个说法。各类尺寸的脚印纵横交错的印在雪地上,很快便被内侍扫去,或被落雪覆满,很快又出现在雪地上……
“檀青,”陈韬分派好其余三名府兵,独领着祁天辽绕到贞观殿西北角的廊下,“待会儿你就守这儿。刘柱,”他朝北廊下一个府兵招了招手,“你先替檀青看一会儿,檀青,你先跟我来,吩咐你件事。”
二人一前一后,绕过贞观殿北的石池,掠过徽猷殿和崇勋殿,来到了陶光园的南墙根下。
一队宿卫沿墙迎面巡来,陈韬冲队首的军官打了个招呼。
俟宿卫走远,他赶紧冲祁天辽躬身施礼道:
“祁兄,真对不住,陈韬多有得罪!”
“休恁的说!”祁天辽赶紧扶住他的双臂,浅浅一笑道,“若非替在下那位朋友进宫来当几天值,在下还当真不知陈贤弟高升了啊!分在哪一卫呀?”
“祁兄见笑了,小弟眼下忝任右卫的兵曹参军。祁兄眼下住哪儿?是驿馆还是客店?小弟好挪工夫去拜望。”
“此话再说吧!”祁天辽抬眼望了望漫天飞撒的雪片,拍了拍陈韬的肩,“我看往后几个月,我们大概是没法在私底下见面啦……”
陈韬明白,祁天辽定然也是知道皇帝的病情。一旦今上殡天,宫里朝内的各项事务必会堆如山积,身为右卫军官的陈韬是断断抽不出工夫同祁天辽会面的。
“这样吧!”祁天辽冲陈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领着自己回到贞观殿,一边悄声对他接着说道,“洛阳我不会久待,有事的话,可将书信寄到长安国子监律学博士方恒豫处,请他转递。”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