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过了片刻,上官婉儿穿好了衣裙。
祁天辽回过身来,上前将被子叠好,又给上官婉儿铺上坐席。
俟上官婉儿坐定,他忽然双膝跪倒,朝她拜了下去。
“你这是则甚!”上官婉儿连忙避席起身,躲开了他这一拜。
“小人蒙小姐相救,却多有唐突,死罪!”
“你先起来再说话!”上官婉儿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不然,你就跪在这儿,等着那个‘逮不良’来捉吧!”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
听她这么一说,祁天辽自然也不便再跪下去。于是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二人相视一笑,都在坐席上坐下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上官婉儿盯着祁天辽,开口问道。
祁天辽沉吟片刻,将事情的大略告诉了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上官小姐觉得我能怎么办?”祁天辽正色反问道。
“我想……”上官婉儿思忖片刻,接口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这想法恐怕实现不了。”
“实不实现得了,也得试一试。”祁天辽垂下眉眼,沉声说道。
“如果实现不了,那赵婕的家人……”
“……”祁天辽沉默了。
“你在想……”
“我在想……”
“你在想,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你就贸然劳烦我替你办事,是否太唐突?或者,我值不值得你托付?”
“上官小姐,天辽万不敢有那后一种想法!”
“原来你只是‘不敢’?”上官婉儿盯着祁天辽,她那双瞳子里仿佛掠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祁天辽低眉,一语不发。
“这个事情,自然还是你去办比较妥当。”上官婉儿冲祁天辽浅浅一笑,开口说道,“倒不是我不愿替你办这个事,而是我此番去长安也有事情要办,赵婕那儿倒也罢了,梁州嘛,那可确实抽不出身了。”
“但是,”俄顷,她话锋一转,“你想在野外一个人干掉他们五个人,恐怕是做不到的。所以,我看,你委屈点,扮作我的使女,跟着我一道去长安,比较稳便。”
“这……”祁天辽迟疑片刻,接着说道,“适才这房门外只有两双鞋,如果出去了三个人,那……”
“办法倒有一个……”上官婉儿眸子里蓦的掠过一缕异样的光。
“什么?”
“翠儿,”上官婉儿扬起声音,“你进来!”
翠儿答应着,拉门进屋,反扣上了房门。
“过来。”上官婉儿朝她略略招了招手。
翠儿依言,朝前走了几步。
霎时间,祁天辽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呼的站起身来,挡在翠儿身前,急切的说道:
“这个……万万使不得!”
上官婉儿慢慢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沉声说道:
“依你说,江湄是个精细人,我们这客房,她自然会日夜都派人暗中盯着。只要从这儿出去三个人,她立刻便会知道你混在了我的从人当中。还有,适才你躲的地方,若是被秦潇知道,恐怕……”
上官婉儿一提起“秦潇”二字,祁天辽一时间倒真的犹豫了……
“小……小姐……”片刻之间,翠儿也意识到了上官婉儿的打算,她慌忙跪倒求情,“祁秀才的事,奴婢万不敢乱说,求祁秀才和小姐饶命……”
一见翠儿跪求,祁天辽的心立刻便软了下来。
“上官小姐,即使秦潇知道了适才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愿让翠儿枉死。”
蓦的,上官婉儿的瞳子里又掠过一丝异样的光。
“既然祁秀才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那我还有何话可说!翠儿,若非祁秀才求情,你可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是……”翠儿赶紧向祁天辽拜道,“从今日起,翠儿这条命就是祁秀才的了!”
“休如此说!”祁天辽赶紧避开,“天辽可万不敢当!”
“怎么?我送一个奴婢给你,你不要?”上官婉儿冲祁天辽淡淡一笑,别有用心的问道。
“我一介穷书生,可养不起奴婢。”祁天辽也冲上官婉儿淡淡一笑,“上官小姐若是执意相送,我可只好把她放为良人了。”
上官婉儿垂下眉眼,在屋内踱了几步,她忽然上前,拍了拍翠儿的肩,开口说道:
“翠儿,听见没有,祁秀才天大的恩典,把你放为良人了!”
“这……”祁天辽不禁一时语塞。
“怎么?祁秀才要反悔了?”上官婉儿一扭脸,盯着祁天辽问道。
“这……当然不是!放她为良是上官小姐的恩惠,天辽不敢掠美!”
“你不敢掠美,我可就不放了!”
“这……”祁天辽不禁又是一阵语塞。
俄顷,他终于应承道:
“放!放翠儿为良人!”
“多谢上……上官小姐!多……多谢祁秀……秀才!”翠儿此刻已是惊喜交集,话也说不利索了。
“起来吧!”上官婉儿又拍了拍她的肩,“如今你是良人了,休跪我!祁秀才,”她又转向祁天辽,“放她为良人,也只得等回到长安才能改籍册,不过,你该如何去长安,可是个问题。”
“那就跟他们干!”祁天辽沉吟片刻,抬起眼来,斩钉截铁的说道。
“嘿嘿,”上官婉儿笑道,“你以为你干得过他们?还是听我的吧!”
“上官小姐以为……”
“我自有办法,翠儿,你来,吩咐你件事……”
雪仍在下……
风陵渡街上隐隐飘过打四更的梆点,祁天辽从后槽解下马缰,策马飞奔到了渡口。
渡口早有一个船家相候,他是上官婉儿花一百缗钱约下的。
不仅如此,她还另花了五百缗钱,买风陵渡其他船家三天不开渡船。她自己则连夜把江湄召到了她的房间,好让她抽不出身去追赶祁天辽。
然而上天注定祁天辽这一行得开杀戒。
他刚刚在渡口跳下马,路旁便跃出一个人影,拔刀照他劈来。
他将身一矮,躲过这一劈,肩头顶到那人腋下,袖中抖出短刀,狠狠扎入那人的肋下。
刹那间,街对面传来一声弓弦响。
他赶紧拖过那人,挡在自己身前,一枝羽箭扎扎实实的钉在了那人后心。
“开船!”他飞快将马牵上船,吩咐那艄公道。
渡船缓缓驶离了风陵渡,祁天辽默默望着岸上那一片暗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河对岸,是一马平川,可等待着他的,却远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