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个月,荒在山上陪着养病的姑娘,眼看着她一天天好起来,荒心想,自己的任务就快完成了,他也可以抓紧上路去找米尔顿大魔法师。
在这三个月里,林可儿跟荒聊得很开心,她发现这个妖兽之子,根本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人一样,居然偶尔还会生吃虫子,拿蛆蘸着西红柿汁液连吞带嚼,还幸福的笑颜如花。
于是她出于同情,大发慈悲的给她的救命恩人讲了很多这片蛮荒大陆的事情,风土人情,社会经验,虽说她自己也被养尊处优在深闺中不怎么老实得待了一十七年。
但是好歹林可儿闲暇的时候读了不少的书,很多地方的风貌她都是照着书里写的,原模原样讲给荒听,断手断脚能活动的时候,更是讲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荒也听得津津有味儿,来这个世界时间也不短了,“总是一副闷头转向的傻样早晚被坏人欺负”,这是林可儿两个月前跟他说的话,荒牢牢得记下了。
所以,不论是什么方面的内容,只要林可儿肯讲,荒都听得很认真,林可儿遗漏的内容,荒也会刨根问底得把它揪出来,有的时候林可儿自己没想通的问题,荒听完了前言反倒能得出合理的结论。
林可儿对荒的学习能力十分钦佩,他来者不拒教什么会什么,而且好奇心爆棚,简直就像个吸引知识的无底洞。
她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三个最大的国家,都是谁谁,只有他们身处的龚卡公国的中央集权统治最弱,几乎不能算是个统一的国家,就是各大协会根据地的版图拼盘。伸张正义的骑士协会,崇尚勇武的战士协会,阴险毒辣的刺客,高贵的魔法师以及更加神秘莫测的巫师协会,各霸一方,相互征伐了上千年,直到三百年前,独眼妖神临世,逼迫所有人类国家同仇敌忾,各大协会通过日瓦则和谈达成协议,龚卡公国才诞生了“盟主”,这位名义上的统治者。
当然,两个人主要的聊天内容绝不是那些枯燥干瘪费尽脑汁的社会节操,主要还是围绕在能够令林可儿暂时转移注意力的奇闻怪谈,而荒在这段时间的闲聊中收获最多的是对蛮荒大陆相对复杂的内涵语言系统的学习。
原来,一个词语放在另一个环境里就由褒义词,变成了贬义词;而一句话,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可能就充满了隐含的内容。
荒对这些东西虽然还是一知半解——因为他极低的情商,心理年龄不超过小学三年级,
但是他很好学,已经有意识的在记忆这些东西,相比之下,三个月之后的今天,荒已经能够用诸如“你真棒!”
熟练地说出“你超帅!”
以及“卧槽!”
等情感内涵丰富性概括的词语,组成比较长的——通常不超过十个字的句子——智力和社会逻辑是两码事。
就好像现在:“你又睡了?
一天睡十个时辰?”
荒说,他想表达的实际内容其实是:夕阳很美,咱们一起看吧,你别睡觉了。
林可儿没理他,通常,这被荒理解为,自己又招人讨厌了。
这倒不是林可儿厌烦荒,只是,排除了醒的时候不停地跟荒东拉西扯的分散注意力,尽力不回想起那令她毛骨悚然的两天两夜,
一旦停下来不说话的时候,林可儿真的很想念死去的父亲。当她发现在梦里还能够跟父亲,和姐姐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傻姑娘似的生活,还能够在载满玫瑰的庄园里被花刺扎伤,
梦境——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姐姐和自己最喜欢玫瑰,整片庄园都是她两个一手操办的。
父亲说,这花活的绚烂。
所以林可儿总借着身体需要恢复和各种可能让自己睡着的理由,安排自己大白天就进入梦乡,她不是要逃避,只是太想念了。
可是最近这几天,父亲的身影渐渐模糊,有的时候,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堆泥人,父亲来叫她们吃饭,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脸。
这一天晚上,那张惨白的脸上淌下血来。
林可儿渐渐记不得幸福快乐的时候父亲的样子,仇恨往往更难被忘记。
她终于不得不在睡梦中记起,父亲已经惨死,姐姐不知身在何方,自己孤苦无依跟一个妖兽之子浪迹深山。
她更加清楚地想起来那天晚上倒在怀里的情郎,那七窍流血的惨状,
记起来父亲濒死都不愿放下的那只想要保护她的手。
“啊!”林可儿大叫一声,被自己吓醒了。
看到天上圆盘状的银月亮和月亮映照下飘在天上乌漆麻黑的荒。
她已经习惯了半夜惊醒看到异状。妖兽之子嘛,没有奇怪之处,才是真正奇怪。
林可儿甩甩头,把不安和愤怒重新压在心底,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想那些痛苦的事情,只会让自己无助到想死。在最初几天差点把自己憋死的压抑情绪中挣脱出来,林可儿现在跃进了更加可怕的对立面,她强行控制自己在醒着的时候,保持另一个,另一个出来和朋友野炊一样的欢乐心境。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真正的看开。
林可儿望着天上的“黑光人”,她恍惚中竟觉得荒冥闭双目的安详样子有种特殊的美感,好像上辈子熟悉的场景。
忽然,她的思绪被一阵密林的躁动打断,远处的更高的山峰上,突然响起“呼呼”的风声。
林可儿盯着那片林子,又听见“咚!”“咚!!”“咚!!!”好像军队里骇人听闻的战鼓,一声响过一声。
“什么怪物?”林可儿吓了一跳,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大腿,发力撑起身体,就在她刚站起来的功夫,远处的山林高耸的树木一排排向两边分开倒下,
“发生了什么?野兽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地震了吗?”
脚下大地仿佛在印证她的话,剧烈的摇晃起来。
“吼!”是野兽!
还是很大一只!